一想到这里，爷爷饽饽也不吃了，丢下一脸吃惊和迷茫的我爸，匆匆进屋跟我奶奶说：“我去卫生所看看老杜，晚上不一定回来吃饭，不用等我了。”说完顺手把没吃完的饽饽放了碗里，也不管奶奶在后面喊，撒腿往卫生所跑去。
　　到了卫生所门口，爷爷还没往里进，就差点被跑出来的一个人撞到，吓了爷爷一跳。一抬头是卫生所的医生，都一个村的，叫王觉，爷爷觉得奇怪，卫生所就俩医生，这个这么急着出去不知道要干啥。但是那时候心里着急，也没说什么，招呼也没打，就赶紧进院儿里去了。
　　2013-11-12 18:12:02
　　结果院儿里围了一圈人在屋门口，我爷爷也纳闷，但是没多问，拨开几个人就往屋里走。一进屋，先是一股子腥味把爷爷差点熏个跟头，等仔细一看，老杜媳妇正坐在地上哭，老杜已经醒了，坐在床上，脖子抻得老长，俩眼睛眯缝起来不知道在看啥，嘴角上还挂着血丝。地上一片狼藉，床单枕头被子全落在地上，好几个吊瓶打碎了散在屋子里，地上湿乎乎的，药味加上那腥味，说不出的难闻。

　　爷爷躲着地上的碎玻璃，七拐八拐过去拉老杜媳妇，怎么拉都不起来，就是坐在地上不停地哭。爷爷没办法，又七拐八拐地出去，到了院儿里，拉住个看热闹的人问咋回事。
　　“我也不是很清楚啊，我一来这里就这样了，听人说，老杜打完吊针，也不知道为啥，躺了床上身子不动，手脚不停地拨拉，跟个王八翻了个儿爬不起来一样，把床上的东西都给蹬了地上，自己忽地一下就坐起来了，眯着眼嘿嘿地笑，他老婆去拉他，让他一口咬住手了，好几个人都拉不开，还是找了个镊子把他嘴撬开才把手拿出来，这不都没人敢进去动他，觉子去村大队借洋车子到县里医院找他师傅去了，兴许他师傅来了能看出啥来。”

　　爷爷没办法，呆在这里也不是事儿，就又回家去了。

　　等到了家里，奶奶还没做饭，爷爷跟奶奶说，别做了，没心思吃。奶奶忍不住了，问爷爷：“到底出啥事了，是不是老杜的事儿
　　啊？头晌就听说老杜出事儿了。”
　　爷爷叹了口气，把老杜捞鱼捞到王八，做梦梦见的老头，他家小子拿着蛋分给我爸吃，还有老杜犯怪病的事跟我奶奶说了。
　　奶奶一听，也是害怕，就跟我爷爷说：“这是不是给压着了？那老王八来算账来了？”

　　“压着”就是说让啥脏东西觅上了，简单来说就是上身了。在农村的传说里，成了精的动物，或者死去的人，要是有什么请求或者想要表达的，就会找个人上身，让那人替自己说出来，也有的地方叫“撞客”。
　　2013-11-12 18:13:18
　　“别胡说八道，还不知道是咋回事呢，觉子今天借车子去县里医院找医生去了，等医生来就都明白了。”爷爷说道。其实爷爷也觉得有问题，但是自己的儿子都牵扯进去了，也想逃避，不往那方面想。一般这些怪力乱神的事，都比较麻烦棘手。
　　奶奶看爷爷不愿意提，就没再多问，去收拾了床就准备睡觉。

　　因为有心事，也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爷爷没脱衣服就早早就睡下了，不过这次倒是睡得很快，没费多大劲就睡得很安稳了。朦朦胧胧的，爷爷又看见了那个老头，不同的是，他今天戴了个白帽子。
　　老头抄着手站在床边，佝偻着腰，眉头拧在一起，两个眼睛又小又亮，隐隐透着暗红色，脸色绿得像笼着一层雾，恶狠狠地盯着爷爷，嘴里不断地嘀咕：“早就说了……你儿……早晚……等着……”
　　爷爷不停地想往前挪动身体听清楚他说什么，但是怎么也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老头在身边叨咕，只觉得眼皮怎么也睁不开，话也说不出来，越来越累，慢慢的没了知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爷爷醒了，直起身来还没下床就觉得肚子很饿，就往屋外喊了两声。叫了两声没人应，心下觉得奇怪：“平日里这个时候家里应该不会没人啊。”抬着头又叫了两声，还是没人。想到昨晚做的梦，爷爷心里有点不安，就下床趿拉着鞋往屋外走去。
　　一出屋门爷爷慌了。原来早些时候表是宝贝，没几家有，充其量大队里有个挂钟。平时大家看时间都是仰头看天，估摸个大概。爷爷在屋里对天色不敏感，出了屋才发现已经是下午了，这个时候家里本该有我奶奶和我爸在家，但是现在一个人也没有，又加上昨晚那个梦，由不得爷爷冷静。
　　2013-11-12 18:13:58
　　爷爷赶紧出了院门，看到胡同里有人在拾掇阴沟，就问我奶奶的去向。那人在那拾掇了大半天了一直都在，他告诉爷爷，我奶奶中午的饭点抱着我爸往卫生所跑，当时还纳闷家里有急事怎么爷爷没跟着。
　　还听那人说完，爷爷就甩开腿跑向了卫生所去找我奶奶。
　　到了卫生所，爷爷大步跨进了屋门。老杜还是抻着脖子，不过已经躺在床上了，老杜媳妇也照旧坐在床边抹眼泪，不同的是我奶奶也坐在老杜媳妇边上，不停地说着什么。昨天满地的污秽已经清理干净了，也没有那股臭味，但是空气中还是有淡淡的腥气，就像站在湖边，一阵风吹来的水腥。
　　爷爷走到床边，轻轻抚着奶奶的肩膀，问我爸在哪里，奶奶指了指隔壁的药房。

　　乡下好多卫生所里的医生大都是赤脚医生，没有学历文凭，全凭师傅教，拾起药臼是是中医，拿起针管是西医。中医是老辈传下来的丢不得，所以基本卫生所药房里都有药斗，也就是药匣子。
　　爷爷进去的时候，村里的医生王觉正拿着本子在药斗前抓药。
　　爷爷意味深长地看了药斗一眼，把目光一转，对王觉说道：“孩子在这吗？”
　　2013-11-13 12:04:16
　　王觉论辈分得叫我爷爷一声叔,他看爷爷进来了,就合上本子对爷爷悄声说:“来了啊叔，孩子在后面呢，外面味儿难闻，我把他带里屋来了。”
　　爷爷一听这话，不让孩子闻怪味儿，那意思是我爸还没像老杜一样弄得满屋腥味儿。赶忙掀开药斗边上的布帘，到了药斗后面的“值班室”。
　　爷爷一进去，看到我爸安静地躺在床上，打着吊针，也看不出来到底怎么样。爷爷前脚进去，王觉后脚就跟进来了，手里还抄着那个小本子，嘴里说道：“叔你别急，孩子没啥事，体温也正常，就是叫不醒，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就先挂了一瓶葡萄糖。昨天我去县医院找我师傅，我师傅说帮不了。”
　　爷爷对他点点头，说：“你先看着孩子，我出去了。”
　　也不管王觉回答了没有，爷爷就又急匆匆地出去了，他要找我奶奶，问问他睡着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到老杜的床边找了个板凳，爷爷坐下点了根卷烟，静静地听奶奶讲。
　　原来奶奶每天早晨都早早起来干活，这天也照旧早起，看看差不多到时候叫我爷爷和我爸起床了，就在屋外喊我爸，喊了半天没反应就又喊我爷爷，结果我爷爷也没反应。奶奶寻思不对啊，这两个一个要干活，一个也每天早起来出去疯玩，这时候怎么都这么老实了。在又连喊几声没人答应之后，奶奶进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