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3-01-13 15:34:00
　　37　纸扎人
　　陈二爷这个老烟鬼死于肺痨，生前没日没夜的咳嗽。他的媳妇也就是陈二奶嫌他吵着睡觉，就把他一个人丢到柴房里睡。白天，我偶尔经过他的柴房前，看到陈二爷趴在门口的小马扎上眯着眼睛晒着太阳，旁边放着条水烟筒。我妈说陈二爷就死在这条水烟筒上。
　　据外面的传言，陈二爷死前还嚷嚷再抽口烟，不然死得不舒坦。陈二爷的儿子从祠堂里风风火火地跑到柴房找他的水烟筒，再奔到祠堂的时候陈二爷已经咽气了，没抽上烟，眼睛都不肯闭上，真是死不瞑目啊。传言或多或少总有些水分，我们需要知道的是，吸烟有害健康，赶紧戒了吧！好吧，这句话我不是来说教的，是讲给我自己听的。我也是个大烟虫啊。

　　陈二爷呢就是开小卖铺的陈大爷的弟弟啦，陈大爷身体还勇得很，陈二爷倒是先去见了佛祖。陈大爷来找张耗子帮忙的时候，我还大吃一惊，禁不住惊讶问道：“二爷走啦？”“中午的时候走啦！”陈大爷笑笑道。在他的脸上我没看出什么悲伤，陈二爷活了这么多年估计早已看破生死。张耗子从粥里盛出一碗粥水让陈大爷喝，陈大爷举起碗一饮而尽。他打着饱嗝道：“撑死我了。”
　　在我们老家是有这样的规矩，如果办丧事请非本姓的人帮忙要喝一碗粥水，白开水也行。喝完了你还得说，类似于喝饱了之类的话。这么奇怪的规矩我忘了问张耗子，过年回家再问问他到底是为什么。
　　陈大爷跟张耗子商量葬礼的事情，不外乎具体需要哪些东西要准备，哪些地方需要打点。死者为大，不管这个人生前怎么样，也好在面子上做足了功夫，不能给人落下口舌。张耗子自然是轻车熟路，嘱咐陈大爷如何如何，陈大爷也并非第一次参与这样的事情，他时不时的点点头，看样子只是和张耗子核对一下操作的流程。两人商议到最后，陈大爷对张耗子说：“你抽空赶紧劈两根竹子扎对金童玉女，做得活一些哇！”张耗子指着角落里的那对金童玉女对陈大爷说：“早就给二爷备好了。”陈大爷转头看了一眼那对金童玉女，脸色微变吞吞吐吐，最后还是忍住没说，走了。我知道陈大爷想说什么，那对金童玉女还带着一股浓烈的浆糊味呢。

　　张耗子神神秘秘的古怪行为我认为是源自於我对他的不了解。可是，我也根本了解不了。就像昨天那样，他突然抓我上山砍竹子，我哪知道他想干嘛是不，今天他就扎好了两个纸人。刚扎好不是，陈大爷就上门来了，不多不少，就要对金童玉女，很多人都喜欢再扎个纸马呢。
　　我也会扎纸人，但是我从来没扎过。我说我会，那是因为我看着张耗子扎纸人无数遍。没扎过是因为张耗子从来就不让我动手扎，他说我扎着扎着就活了。我说：“活不是很好吗？”张耗子却骂道：“好条浪趴啊，是真活了。”活乃是逼真的意思，而真活的意思就是会动了。
　　为什么我扎的纸人就会真活我不知道，问了张耗子也不肯说。我于是偷偷的扎了一个，除了比张耗子扎得丑之外什么也没有发生，这张耗子一天不忽悠我他会死啊。气得我把纸扎人撕了个碎烂。
　　出殡那天做的法事最大，要烧很多纸扎的东西。譬如金楼一栋，金童玉女一对，车马一副，金银宝一大箱等等这些。陈二爷出殡当天下着大雨，天黑压压的一片。这对于出殡是个好日子，为什么呢？有风有水。各地风俗不一，可能有人会站出来反对，这里就不解释了。我当时在家看动画片海贼王，正看得过瘾呢，忽然一道闪电劈下，紧着耳际传来一声闷雷，电视花屏了。我把头探向窗外，正骂娘呢。看见四妹慌慌张张地朝我家跑来，她后面还跟着我的狗福仔，福仔汪汪一路狂吠。

　　四妹冲进门喘着气，脸色发白，哆哆嗦嗦道：“哥，哥，家里有个人。”
　　“谁啊？”我很好奇是什么人能让四妹害怕的，这家伙比我胆子还大，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
　　“来找你的，像是，像是.......”四妹吞吞吐吐不敢说。
　　“像是谁？”

　　“像是陈二爷。”四妹鼓足勇气道。
　　“陈二爷？”我吓得惊叫道。“今天是这陈二爷出山的好日子，他来找我干什么？”
　　“我哪知道，哥，我去叫阿爸回来？”张耗子这个时候肯定是在现场处理陈二爷出山的事宜，此时正下着大雨，我怎么能让她出去。
　　“你不用去喊了，我去见见陈二爷。”陈二爷生前对我们小孩子还是非常不错的，是个老小孩，特爱逗我们玩。打小看见我赤裸裸的在井口洗澡他就捏着我的浪子笑眯眯道：“浪子喝水啦！浪子喝水啦！”四妹说是陈二爷我虽然感到惊慌，但还不至于不敢面对他。
　　记得张耗子说过，鬼不是坏东西，神也不一定是好东西。
　　日期：2013-01-13 16:49:00

　　我自己一个人撑着把伞来到张耗子家，其实也很近几步路而已。门虚掩着，估计是四妹跑得急没关好。我刚伸手准备去推门，门吱一声自个打开了。冷风吹进屋内，我感到脖子一阵发凉，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二爷？”我轻声喊道。我可不想被邻居听见传出去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没有有回答我。我迈过门槛，小心翼翼地走进堂屋。这个时候你说不怕那是骗人的，可是既然陈二爷要找我那是肯定避不过去的。
　　“二爷，我小幺啊！”
　　“二你个头啊！”脑袋被人狠狠的拍了一下，我吃痛抱住脑袋转头看见张耗子站在门后，一脸怒容。
　　“你怎么回来了？陈二爷呢？”我诧异道。
　　“这是我家，我什么时候回来不行？陈二爷在棺材里躺着呢，你要不要去送送他？”张耗子此时手里拿着对金童玉女，对我讥讽道。

　　“刚刚四妹说二爷找我来着。”我解释道。
　　“找你你就来啊？不过，来了也好，你给这两个小东西点睛。”张耗子把手中的纸人递给我。这时候我才发现，这两个纸扎人眼脸没有用朱砂点过。
　　我接过纸扎人放到门口的亮处，从柜子里找来了朱砂和毛笔。张耗子就坐在椅子上看我画，我心里纳闷得很。这张耗子开窍了？竟然肯让我给纸人点睛了。话说纸人点睛是什么意思呢？就同等于给纸人赋予了生命的意思。
　　点睛很简单，就是用朱砂在眼睛点两点。去年我去香港的时候，刚好在维港看到舞狮队在参加比赛，他们也是这样在狮头的眼睛点睛。
　　点好后，我放下毛笔。张耗子对我说：“你把这对金童玉女给陈二爷送去，越快越好。”“外面下雨呢，我怎么拿。”我看着外面的大雨无奈道。“用雨衣包住啦！”张耗子递给我一件雨衣，似乎这些东西他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我逃腿呢。
　　我把两个纸人用雨衣包住，撑着伞送往祠堂。一路上，我感觉怀里抱着的纸人越来越重。快到祠堂的时候我的手都软了，只好扔掉雨伞用两只手抱住。心想，要坏事了里面的两个纸人真活了。
　　张耗子诚不欺我也，他说我扎得纸人会活是真的。两只手抱住纸人还是比较稳，我加快脚步朝前奔。心里害怕极了，这两个东西怎么就给活了。张耗子的目的是什么？

　　怀里的东西我明显能感到他们在动，翻来覆去的想挣脱我的怀抱。我当然不肯放手了，撒开脚丫子跑了起来。雨水把我给淋湿了，耳边偶尔传来打雷声。陈二爷的灵柩就停在祠堂的门口，门口此时用帆布搭建了个临时雨棚。灵柩前面此时正在烧着金楼，我朝着火堆就冲过去。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把怀里的两个纸人与雨衣一起给丢进火堆里烧掉。
　　两个纸人在火堆里翻滚，竟然发出一男一女嘻嘻呵呵的笑声。我目瞪口呆的站在火堆旁看着纸人慢慢化为灰烬，嘻嘻呵呵的笑声才最终消失掉。我失魂落魄的盯着火堆，生怕还会出现什么诡异的情况。这张耗子是想害死我啊，我心里默默的将张耗子问候了一百几十遍。
　　“喂，小幺，你刚刚烧的什么？”我的胳膊被人狠狠的扯了一下。
　　我感觉一痛，抬头看见张耗子涨红着脸瞪着我。
　　“不是你让我烧的金童玉女吗？”我错愕道。
　　“我什么时候让你烧金童玉女了？”
　　“四妹来找我，说陈二爷找我。我去你家一看，发现就你在家，你给我对金童玉女让我点睛带到这里给烧给陈二爷的。”我怒火中烧，一口气说完。
　　“四妹今早就去镇上啦，明天才回来，我今天也一直在这，没回过家，你瞎说什么？”
　　“真的啦！”我叫嚷道。
　　张耗子忽然伸出手掌朝掌心吐了点口水搓均，捂住我的眼睛道：“你再看看你烧的时什么东西？”我当时眼睛已经被张耗子压住眼皮，所以根本就没有睁开。可是，我还是看到了。
　　火堆里有两个小童正朝着我之乐呢。我吓了一跳，哇一声大叫。掰开张耗子的手喘着粗气道：“有两个小孩。”
　　“是两个小鬼，你被他俩给迷了。”张耗子忽然道。
　　“那两个纸人是？”我疑惑道。
　　“哪来的纸人，你自己再看看。”张耗子指着火堆让我再看一遍。
　　我顺着张耗子指的方向一看，火堆里只有青色的两块砖头。这种砖头我见过，是我这边用来修建坟墓用的青砖，主要是便宜。
　　我背脊一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张耗子把我拖进祠堂，递给我一条毛巾让我擦擦身子。陈二爷的家人都认识我，也没有说什么，他们似乎对我朝火堆里扔俩石头感到不解，但是也没有影响到他们的法事。
　　金屋烧完了就烧车马，烧东西也是有顺序的。我站住祠堂门口看烧东西，正看得入迷。忽然有人捅了捅我的后背对我说：“让开啦，挡住啦！”我朝一边移了下。“挡住啦，快走开。”又换成了女声。
　　我瞬间反应过来，慢慢的转过身。眼前，豁然是一对纸扎的金童玉女。
　　《本故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