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毫不在意夏末的阳光直刺在他的脊梁,此刻他的心情绝大部分是舒畅的,一周前还因为中考成绩距离西城中学的分数线差两分而面临没有学上的窘境,当时他甚至对自己的人生失去了所有希望,本来就想着随便找个技校去上,正好自己的爱好是计算机,以后指望着学习这项技术混口饭吃,这辈子就这么过去了。但前晚家里竟然鬼使神差地接到西城中学打来的电话,告诉他学校录取分数线降分的消息,邀请他入学,他第一次感受到《阿甘正传》中那句台词的深刻含义——Shit happens(世事无常)!地狱到天堂的距离一开始那么远,接到电话后突然又变得那么近,这或许就叫宿命吧。这个少年叫杨小和,初中的学习成绩并不算强,因此只能报考一个在他父母与同学心目中的“差学校”,就这样还差点没考上。今天是他去西城中学报到的日子,听说主要是去听一下即将到来的军训事项,顺便认识一下新学校、新老师还有新同学。
同一条路上,由杨小和骑行的反方向,一辆颠簸的公交车上坐着一位同样前往西城中学报到的16岁女生,她是个活泼开朗的姑娘,圆脸尖下巴,比例匀称,袅袅婷婷,声音莺声燕语,皮肤白如凝脂,好像身体裸露的部位一接触阳光变会瞬间黯淡下去,太过白净,连黑起来肯定都会毫不含糊。她最喜欢的是学习英语,歌唱得也不错。和杨小和不同,她考上西城高中简直易如反掌,但是一志愿填报的学校分数过高,没能录取,只能上一个第二志愿。她叫袁小丽,从小到大都是一位好学生。
此时,两个向一个目的地前进的人不约而同地感到背后袭来一阵寒意,惊得他们一个激灵。真是邪门儿了!夏天竟然有这种感觉,他们根本不清楚,即将遇上命中注定那个冤家时都会有一些反常的预兆。
杨小和还没仔细回味这几天大起大落的滋味,西城中学已近在眼前,他在路口拐弯的地方故意很夸张地一拧自行车把,车轮斜着在地面上擦出一道半弧状的轨迹,杨小和狠命地一捏闸,随后慢慢松开,挺了挺身子继续向前骑行。位于主干道南侧的西城中学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大多数是来报道的04级新生以及少许护送总也长不大的孩子的家长,还有一些身披寿带的西城中学的高年级学生,大部分是女生,她们扮演“迎新天使”的角色。
中考的时候杨小和就来过这里,两个月后,从外面看这里的变化并不明显,除了旧的大门已经被拆除换成了新的电动门之外,他很难找到其他东西挪动过的痕迹。他就随意地骑着车子想穿过校门,当他还在纳闷儿为什么别的新生都推着车子进校门的时候,突然感到左肩被一只有力的大手从后面一下给拽住,他之前蹬的那几下车子产生的动力还没完全停止,被这突如其来地一拉,他立刻失去平衡,狼狈地从车子上摔了下来。
杨小和在初中的时候属于浑浊闷愣的那么一个人,青春期那两年没少让家里操心,光公开顶撞学校老师就有好几次,不以为耻还反以为荣,老师拿他没办法就对其放任自流,随便他上课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因此,他从小养成了一种无组织无纪律的懒散习惯。今天刚来报到就被人来了这么一个下马威,心里自然十分不爽。他暗骂了一句脏话,顺势就从地上蹿了起来,怒气冲冲地回过头,看到了一个比自己高半头的黑大个儿,身穿一身藏蓝色的制服,原来是学校的保安。杨小和还没来得及张嘴,保安操着浓重的J市口音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你不知道出入校门得下车吗?!怎么闷着头就往里闯呢?你看看,你看看谁和你似的?这么大的人了这个不知道吗?你哪个班的?”
杨小和显然被这阵势给镇住了,原来在学校都是他这么说别人,谁曾经这么抢过他的白,况且原来初中的门卫处都是看大门的老大爷,自然对他构不成什么压迫感,哪见过这种傻大黑粗的保安?他自觉理亏,周围还聚集着许多看热闹的新生对他指指点点的,便没再说什么。不过他还是赌气地用一只手把书包向后一抡,他本来是想抡完了再背回到肩上好表达一下他的不满,可是突然感到书包让什么东西挡了一下,然后受到反作用力狠狠砸到了他的背上。
“发(四声)!疼死我了!”他身后传来了一个女生的叫声,回过头,他看到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使劲揉着自己的胳膊。杨小和明白了,原来刚才书包打到了她身上才弹回来的,但他非但没有道歉,反而怒从心头起,嘟囔着:“我今天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哪儿就冒出这么些个魑魅魍魉啊?!”
女孩儿一听到他说的这些话当时就急了,“你撞了人还有理了?!连个道歉都没有还怨别人,真没素质!”
杨小和一听这话更是火冒三丈,脖子往前一梗,“你还让我道歉,包弹回来差点把我背砸断,我疼成这样还没找你算账呢!”说完,把车子从地上扶起来,又看了一眼对面的女孩儿,“长得还不赖,就是脾气大点。”想完,叹了一口气,好像碰见了什么美中不足的事儿,推着车子扬长而去,留下那个肺快气炸掉的女生在原地一个劲儿跺脚。
西城中学虽然升学率一般,但是毕竟是J市西部唯一一所正规高中,硬件设施还是不错的。校园内也有比较宽的主干道,西侧就是操场,250米一圈的塑胶跑道虽然比不上体育场的标准,但也说得过去了。独立的体育馆与食堂楼从外面看起来也相当气派,对面就是六层的教学楼,教学楼后面则是学生车棚。杨小和没再骑上自己的山地车,而是边推着车子走,边撒摸着这所高中的布局。
最后他来到了高一车棚,是在地下,有一条螺旋状的通道。锁好车子,杨小和便回到了主干道旁边的公告栏,上面张贴着04级新生的分班情况,周围早就围满了新生。杨小和好容易挤过人群,发现公告栏一共贴了16张红纸,每张纸上是一个新生班学生的姓名,共16个班。他开始从第一张纸看起,没有自己的名字,第二张没有,第三张上发现了,唉,看错了…… 一直到第14张红纸的前面他才停了下来,没错儿,是“杨小和”,看来自己被分到了14班。他又快速浏览了一遍纸上的名字,顺便“嘲笑”了几个名字起得比较特殊的新同学,这是他的一贯作风,看到有特色的名字,他总会暗自发笑,但是表面依旧装得很平静。“田鲜美”他边嘟囔着这个名字边胡思乱想,“起得不能再奇怪了,难道他父母是干厨子的?”再往下看,他乐了,因为他看到了“王登”。他妈和杨小和的母亲是单位同事,关系不错,杨小和与王登原来也在同一所初中上学,但不在一个班。这次一起考进西城中学,并且一起分到14班,也算再续同学的前缘,像他们这种情况并不多见,也许宿命使然吧。
既然知道自己分进了哪个班,他觉得没有再停留在公示栏前的必要了,刚一转身,差点撞上一个女孩儿,定睛一看,竟然是刚刚和自己吵架的那个“马尾”,她杏眼圆瞪,狠狠白了杨小和一眼便去看公示栏里的分班情况了。杨小和耸了耸肩膀,慢慢向教学楼走去,他要找到高一14班的教室,然后就会认识新同学和新班主任。他暗自祈祷这次的班主任千万别有太多毛病事儿,否则一呆就是三年,他可不想重蹈初中时期的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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