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啜一口烫茶，呼噜呼噜在嘴里漱了漱，慢慢吞了下去，享受地眯缝了眼，语气也跟着变得有些懒怠：“你们之间是怎么回事儿我不理，恩也好是怨也好，只要别给我惹麻烦就行。你要能搞定了他，我跟着砸钱。你要是摆不平……钱是好东西，但也好不过安生日子。要我说，能避就避吧，有些钱不赚也罢。我不等米下锅，你们也不缺这一口。”
　　听到这番话，江楚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嘴角笑意一直未褪，只是原本正在整理袖口的手指顿了顿，无意识地捏着袖扣来回转动。
　　翟雁北，他当然知道。这么说吧，太阳落山以后，北城里那些灯红酒绿的地方，不论是地上的还是地下的生意，泰半都是握在翟雁北手里的。几年前翟雁北的老子在位的时候，格局远不是这样，至少一些小鱼小虾还有点儿活路。偏偏老人家年纪大了还玩儿得挺High，一次马上风后就半身不遂了。翟雁北接手后比他老子更冷硬跋扈，却也更低调。
　　江楚与翟雁北从没有过直接接触，只是曾经远远地看见过一两眼。对于对方在这件事儿上横插一手是为什么，他在脑子里想了几轮，抽丝剥茧，却毫无头绪。
　　日期：2014-01-18 15:45:32
　　孙沐荷在屋内，见情形似乎有些不对，适时地捧了一摞书出来。

　　听到背后的脚步声，李士祥皱了皱眉头，不耐烦地挥挥手：“书也好人也好，我们这些老东西最怕吵吵嚷嚷，你们赶紧回去，用不着在这儿陪我这个老头磨日头。”
　　尽管心里有些好奇，但孙沐荷多少有些了解这个古怪的老头，爽爽利利地道了别。来之前她就已经做好了被刁难或是拒绝的准备。虽说李士祥勉强也能说是看着她长大的长辈，但他油泼不进只看钱的个性是江湖有名的，要跟他讨情分，那得看他的心情。之前听他的口气，似乎是想再拉别的投资方进来分摊风险，但现在看这样儿却像是彻底谈崩了。
　　两人出了门，她瞄了眼表情深沉的江楚，伸手捅捅他，压低声音问道：“怎么回事儿？”
　　江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摇摇头，撇一撇嘴，也同样地凑过头来小声回答：“老了呗！担不起风险，还要端着架子顾脸面。”

　　孙沐荷扑哧一笑，一把推开他。她抬头看向湛蓝而高远的天，吐了一口气：“再想其他的办法吧。”拉开车门正要上车时，她忽然又停下，满脸认真地对着江楚说：“要是我们拿不下，谁想伸手进来我都非给他搅黄了不可。”
　　回程的路上，大概是两人各怀心思，皆是沉默。半道上孙沐荷接到夏莳电召，于是江楚又拐了一圈送她去了夏莳的办公室。
　　车还未到尚锦楼下，远远地，江楚便见到一个高瘦男人站在路边。那人穿着贴身剪裁的黑色西装，双手插兜，站姿笔挺，想必也是见到了他们的车，遥遥地招了招手。江楚把车稳稳地停在男人面前，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他看着孙沐荷和他一起走进大堂，嘴角笑意渐渐冰冷，油门一踩，车子便隐匿在了车流之中。
　　日期：2014-01-18 16:00:36
　　听到引擎的乍然轰鸣，孙沐荷回头望去，身边的男人也跟着转头，对着一骑绝尘的方向笑着说了句“车挺不错！”。孙沐荷撇了他一眼，停了步子：“麻烦樊总真不好意思。要不你把地址门牌告诉我，我开着GPS找过去就行了。”
　　被她称为“樊总”的男人正是尚锦的集团总经理樊鑫，夏莳的爱将，28岁时被高薪挖角进入尚锦，这几年最辉煌的事迹是曾一路披荆斩棘将一个少女品牌从零做到年销售额过亿。所以，即使他今年也不过才33岁，董事局里说七说八的人不少，但他这个集团总经理的位置却能坐得颇为稳当。
　　这样完全有资本心高气傲的男人却常常被夏莳指派做些琐碎的小事，比如每一季给孙沐荷送旗下品牌的新品样衣，比如偶尔地为孙沐荷接机送机，又比如今天，当夏莳还被访客困住的时候，他就得先送孙沐荷去吃饭的地方。
　　夏莳这么做的用意，孙沐荷当然明白几分。而尚锦内部其他人对这件事情的兴趣远远大过当事人，有艳羡的，有冷眼的，有嫉恨的，有不忿的。从她的助理李凡那儿，孙沐荷也听过只言片语，可以想见流言的纷繁和大家围观的热情。她一直旁观着这个男人，饶有兴致地等着他的反应，甚至偶尔也会坏心眼地撩拨一下。但樊鑫却似一坛温酒一池净水，波澜不惊，进退有礼，像是
　　对孙沐荷的推却，樊鑫浅浅一笑：“没关系，上面的会议太闷了，我也想趁机出来透个气偷个懒。”
　　日期：2014-01-18 17:11:25
　　正中午，碧天高悬。一群灰鸽子扑棱棱地飞过，落在邻近一栋房子的顶楼。孙沐荷懒洋洋地撑着下巴倚在窗棂上看了一会儿，转回头，不远处饭桌上樊鑫仍维持着一样的姿势在吃着扬州炒饭。他吃得极为认真，速度极快，但不觉得难看，声音也很小，只是心无旁骛的程度让她觉得自己似乎是隐形在了阳光里。
　　半小时之前，樊鑫开着他自己银色老款的福特蒙迪欧把孙沐荷载到了南城某处的一个小院子里。平时，樊鑫接送她都是开公司配的捷豹，她实在想不到一个年薪百万的高级钻领私下里会开一辆二十万上下十万公里的美国车。当然，这点儿诧异，孙沐荷还是能藏住的。他自己看着倒是颇为自在，穿着一身价值不菲的西装坐在里面，气定神闲。
　　下车的时候，她疑惑地四处张望，周围都是一些老旧的家属楼，没有任何的地标性建筑物。说来也好笑，要不是回国后在媒体圈工作过一段时间，作为出生在这座城市的人，20岁之前的孙沐荷居然都没有到过南城。即便是现在，对这里的地理坐标她也仍是非常生疏的。
　　一路上一直保持沉默的樊鑫终于出声解释道：“这里是夏董年初的时候买下来的，内部装修刚完工不久。”
　　孙沐荷了然地点点头。尚锦旗下有两处私人会所，她是知道的，一家对外营业，一家只供集团SVIP客户内部使用，一些高端定制的发布会都会在这家会所里举办，尤其是颇有争议的皮草类服饰。她有时候也会带着朋友过去吃饭或是开party，蹭点儿小便宜。那两家走的大隐隐于市的路线，但外观看起来仍是富丽堂皇的，和这里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