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4-01-23 22:28:00
　　北京枪弹研究所所长，是建城的任课老师。老师听建城说可能抓错了人，就说，“你只能今天赶来，明天我去巴黎开会，国际刑警有个报告会。”
　　还有半天时间。建城、周军强、李小林三路人马盖了六个权威部门的公章，枪弹分离后，才把要鉴定的朱允诚的“七七”式军用手枪带上了飞机。
　　老师在研究所等着。空洞的水泥试弹室压抑而沉重。老师给他装上子弹，他瞄了眼靶心，一口气将七发子弹全部射了出去。

　　“建城枪法好啊，四个十环。”老师举着望远镜说。
　　建城的枪法是有名的。但他高兴不起来，随着老师回到鉴定室。这是国内最先进的弹痕分析仪，几乎所有枪弹痕迹都可以在这里得到准确分析。
　　“还真有点儿像啊！”老师说。
　　建城如释重负。老师开始工作。建城燃了支烟踱步。半小时过去了，老师仍在比对仪上趴着，一个小时过去了，老师站起来，把鉴定结论给了建城，“你们的确弄错了，现场弹壳不是这支手枪发射的。”

　　日期：2014-01-23 22:29:00
　　建城不甘心，问：“有没有例外？”
　　老师说：“理论上没有例外，任何两支枪的弹痕不可能完全一样。但实际上大约每百万支枪中会有两支枪的弹痕非常相似，不幸被你撞上了。”
　　建城说：“这会不会是阴谋？”
　　“阴谋？”老师望着建城，“你有根据吗？”
　　建城说：“我只是突然有这么个念头。我为什么一开始不来做这个鉴定啊！”
　　老师说：“人生是有悔的建城，你的路还长，小心走好每一步路，不要让自己将来悔恨啊！”

　　建城握着老师的手再见，心里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悲伤。同学的车子候在楼下。这个同窗同室挚友当年阴差阳错误入公大，毕业后由于一起抓错人的错案被开除。然而，他却如愿入了资本运营的行当。眼前光可照人的“宝马”卧车说明他的事业有了些规模。
　　建城狠狠地坐进车里，“去机场！”
　　“哎？不是说好住一宿吗？你他妈这么多年不改这臭脾气。”同学用最亲切的脏话挽留建城。
　　“上了人家当，还在这儿装潇洒闲逛？我得赶紧回去放人！”建城说。

　　“你这德性，我看也就当个刑警。错就错了，治不了杀人，治他个贪污受贿。他妈的他才弄几千万？谁信？说不清来历？你别上当，他们记得清着呢！”
　　建城大口吸着烟说：“不是这话儿，凶手还没见着影儿呢！妈的，我都怀疑让真凶给耍了。”建城眼里冒着凶狠的光。
　　机场高速宽敞笔直。“宝马”车跑得飞起来一样。同学依依惜别，说：“我现在什么都不缺，只少一个知心朋友。”
　　建城眼睛也是一热，“我会来的。”
　　飞机在短暂的轰鸣后离开了地面，高昂着机头伸向天空。
　　日期：2014-01-23 22:33:00
　　16、　良　知
　　扬扬、周军强、李小林三人在宿舍等着建城。本来，电话里得知鉴定结果，扬扬说先别声张，俩人商量好主意再说给另外两人。建城说，大家做兄弟不易，单独商量会让人觉出生分，于是扬扬就告诉周军强和李小林一起等着。
　　回到宿舍，建城坐下来半天没说话，只顾着抽烟。周军强说：“你是不是想把朱允诚放了？”周军强为人厚道，头脑却是一流，只不过平素不多说话。
　　建城说：“没错。”
　　“我不同意。你这是给自己找麻烦。”周军强看着建城，开口就说，“当然，你要非这么做，我也会做。”
　　李小林说：“放是可以放，但建城你犯不上难过。我做个预测，这世道不用十年，道德连底线都会失掉，还不如趁早像我一样，做个没有道德痛苦的人。”
　　建城向来欣赏李小林举轻若重，不由得笑了，“你说的我做不到，你也是自欺欺人。”
　　日期：2014-01-23 22:34:00
　　周军强说：“这都闲话，关键是李忠诚那关怎么过？放人得他签字。”
　　建城说：“我只想过，没想过怎么过。”
　　扬扬说：“怎么过，是人家说了算。我们几个该做什么得想好，审讯材料我来整理，你们到时补签个字就成，关键是我们得众口一词没有破绽。”
　　周军强说：“这个自然。”
　　李小林说：“就这么说。咱去吃饭。今晚不许再提朱允诚！”
　　周军强说：“正好发了工资，今天我请客，从来不让我装一回，尽是些什么人！”
　　李小林说：“你别瞎他妈大方，那钱是给你娘你妹寄的，不是你花的。我和扬扬说好了，今天慰劳大管家扬扬。你和红涛赶巧撞上了，顺便去吃点。”

　　周军强说：“讨好人家扬扬，将来有人攻我们这堡垒，李小林第一个叛变。”
　　扬扬被几个人说笑了，也说：“小林一肚子坏水，哪儿那么容易叫人给收买了！”
　　李小林说：“难说！出卖你们几个，只要值了，我不拒绝。”
　　建城说：“这才胡扯，出卖朋友的人会你这样明目张胆？”
　　四人一路说着，走进了夜宵大排档。
　　日期：2014-01-23 22:38:00
　　李忠诚办公室。
　　“放了？”李忠诚觉得意外，以为听错了，“你是说放了朱允诚？”
　　建城说：“当初抓朱允诚的时候，枪是唯一的根据。既然弄清朱允诚的枪不是杀刘挺峰那支，就该把他放了。”
　　李忠诚通情达理地点着头，“你说的很有道理，应该放人。可是，辛辛苦苦把人抓回来，又白白放走他，多可惜啊？”
　　建城说：“我们不辛苦，我们也不可惜。”
　　李忠诚示意建城坐近一些过来，“建城啊，你意识到没有？你很自我啊!文化人叫什么来着？个、人、主、义，其实就是只管自己不管别人。你开口闭口我们的，考虑过别人的感受吗？比如我的感受？”
　　建城确实没想到，不过，现在想也不晚！建城说：“我们让你失望了，但你很大度。”
　　日期：2014-01-23 22:38:00
　　我不大度，也不要你这顶纸糊的高帽。”李忠诚似笑非笑，说道：“作为局长，抓错了人我觉着无能。其实抓错倒没什么，公安局不是精密仪器局，误差避免不了的。但要是再把人放了，我感受很不好，上面的人会笑话我是个废物，连抓错人这么个小窟窿都补不上。”
　　建城说：“公安是国家公器，抓错了就得放人，这和个人脸面没有直接关系。我们不可以为了个人的尊严体面，来挟持绑架公器，明明做错了事情，却非要掩盖起来。”

　　李忠诚瞪了建城一眼，“挟持公器？你是不是以为中国的公权与个人没有关系？你太年轻了，中国的公器从来都是握在私人手里，你想想，不是吗？我这个小小的警察局，可能是最小最小的一件公器。”
　　建城吃惊地望着李忠诚，一个职级不算低的官员，敢这样坦率地蔑视国家！建城感到再说下去就得吵架，即使不吵，也是鸡同鸭讲。
　　建城说：“我们抓杀人犯抓错了人，除了放人，现在没别的出路。”
　　李忠诚头一扬，说：“你这个没出路我不信，他一个银行行长，找他些毛病出来还不容易？”
　　日期：2014-01-23 22:40:00
　　建城几乎用乞讨的口吻说：“局长不能这样啊，我们办的是杀人案，人家没杀人，我们不放人，还要找理由找借口治他别的罪，我不忍心，老百姓会骂我们缺德的！”

　　李忠诚也耐心地说：“把朱允诚放了他才会骂！你把朱允诚办得扎扎实实，老百姓就不骂，还说为民除害。你不懂中国的老百姓，你硬起来，他就算骂你也跪着骂，你要软下来求情，他会跳到你头上撒尿。中国老百姓，你不懂。”
　　建城感到说不出来的悲哀。不是为李忠诚，好像也是为自己。建城说：“朱允诚我们已经做完放人的手续，局长不批，那就请别人去找他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