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全出事前，来我的诊所看病。说到张振江胆大这事，刘全颇不以为然。他认为，没有谁是天生胆大或者胆小的。一个人胆大或者胆小，全看他面前的利益。他说，利益有多大，胆子就有多大。”薛晓松说。
　　“利益有多大，胆子就有多大？”司马子鉴细细咀嚼着薛晓松说的话：“这话听上去，似乎也有一定的道理。”
　　“或许，对张振江来说，这句话其实也可以反过来说：胆子大了，才有利益。”薛晓松说：“我想，张振江——当然还有王大根、刘全他们这些被称为胆大的人——他们这些被称为最胆大的这些人，他们也不是生来就胆大的，也是被周遭的环境一步步逼着慢慢磨练变大的。”
　　“你说得很有道理。不过，”司马子鉴顾自将杯中的酒一口干掉，对薛晓松说：“这和他们的死有什么关系呢？”
　　薛晓松哈哈一笑，一边拿酒瓶又将司马子鉴的杯子斟满，一边答道：“我也就是这么说说。要是真的能找到他们的死因，我还需要逃离这芜山镇吗？”
　　“这倒也是。”说完这话，两人举起酒杯碰了一下，各自又干了一杯。
　　这一来二去，两人又喝了五六杯，司马子鉴的眼神逐渐迷离起来。他摇晃着脑袋，半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凑到薛晓松跟前，说：“晓松，告……诉你个秘密。你，你知不知道，其实我也算是个胆……胆大……的人！”
　　“胆大？”薛晓松笑道：“你当然胆大。你忘了，中学的时候，有一次我们喝醉了，还一起爬到学校的那个水塔上，后来连消防队都惊动了。最后怎么下来的都不知道。”

　　“我不是说这事。”司马子鉴摆了摆手，嘴里打了个酒嗝，一股酒气直冲薛晓松的脸：“我想说的是你并不知道的事情……”
　　“哦？你我可是穿着开裆裤一起玩大的，你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快快从实招来！”薛晓松一脸戏谑地道。
　　“晓松，其实这几年……”司马子鉴颇有深意地笑了笑：“我并不是你们表面上所看到的那样……”
　　“‘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样’是什么意思？”薛晓松也不再调侃，一脸认真地问。
　　司马子鉴举起酒杯，自己又连干了两杯，这才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这些年，表面上我是个恐怖小说作家，靠写恐怖小说为生。但是，现在的环境你也知道。看书的人越来越少，盗版还要出来再抢点市场。我们这种三流作家，没什么名气，版税又低，还时常被出版社拖欠稿费。要想靠正经写小说养活自己，简直就比登天还难。”
　　“那你……”薛晓松听得出司马子鉴这话只是在为自己后面想说的话埋伏笔。
　　日期：2013-04-10 23:05:00
　　“环境这样，我也得生存下去，不是？况且，我也只有码字这点本事，所以……所以必须要想办法……”
　　“什么办法？”薛晓松急切地问道。
　　“我……我其实……”司马子鉴又左右看了看，确信没人注意到这边，这才凑到薛晓松耳边，低声道：“其实，除了每年交一部书稿给出版社作应付，保持我的名气。我大部分的时间都在……都在写……写色情小说……”

　　“色情小说？不会吧？”薛晓松惊讶地脱口而出。司马子鉴见状赶紧伸出食指嘘了一声，示意他小声一点。
　　薛晓松这才又低声问道：“你怎么可能写色情小说呢？你不是那个风格的……”
　　“我……我骗你有什么意思呢？”司马子鉴不知是醉了，还是有些得意，他的脸越来越红，声音也有些激动起来：“而且，没人……没谁会没事将这种事情往自己身上揽吧？”像是怕薛晓松不相信，司马子鉴接着说出了一个著名色情写手的名字：“ ‘东门大官人’，你听说过吧？其实那就是我的其中一个笔名。”
　　“东门大官人？那个活跃在各大色情网站，以每天一万字的速度写色情小说的人就是你？”薛晓松两眼圆瞪，不停地摇头：“不，这怎么可能？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是我写不出色情小说，还是我不可能每天更新一万字？”司马子鉴冷笑道。
　　“不！我是说，你不会干这种事的。”薛晓松说：“你有什么必要干这种事呢？色情小说又不可能出版……”
　　“看来你的确太书生气了。”司马子鉴的语气中明显有一丝鄙夷：“你知不知道有这么个网站？”司马子鉴说了一个网络社区的名字，又说：“你知道那个社区吧，注册用户有近千万，活跃用户一直保持在五百万以上。你知道一千万注册用户意味着什么吗？它意味着网站仅每月广告投放的收入就可以达到三十万元人民币。而要将这一千万用户黏在我们的社区上，靠的就是我每天持续不停的更新那些用户们喜欢的小说。”

　　见薛晓松依然一副不相信的表情，司马子鉴又道：“既然已经说到这里，我不妨劝告诉你：事实上，刚才说的这几个网站里，有两个还是我自己投资的。我为什么要投资这种网站？因为有利益。而且，我们也确实有很多用户。不怕告诉你，我们的用户中还有不少是年轻学生呢。”司马子鉴越说越激动：“你看我们的网站虽然来来回回被封了几次，但是通过不断更换IP地址，依然顽强的存在着。这说明什么，说明有市场啊！有市场，自然就有利益。有利益的事，我不敢干，自然有其他人敢干。与其让别人挣大钱，不如我自己来挣。”

　　司马子鉴说完，伸手拿起酒瓶就往自己杯子里倒。酒瓶刚一拿起来，就被薛晓松一把抓了去，“嘭”的一声杵在桌上：“你这不是犯法的事情吗？你怎么能干这种事情呢？”
　　“我……我当然知道干这事犯法。”司马子鉴的舌头渐渐有些不听使唤。他使劲拽过酒瓶，又朝自己杯子里斟酒：“可是现在这个社会，还不是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社会这么混乱也不是我一个人，我一两个网站，我几十篇黄色小说搞乱的。犯法，什么是犯法？现在的社会，违法乱纪的人多了去了！能抓完？没有被抓住就不算犯法。你知不知道？”
　　“可是，你是作家啊？你这事要是被人知道了，那不得身败名裂吗？”
　　“所以……所以我谁也不敢说……今天，今天这不是喝了酒，你以为我，我会告诉你？”司马子鉴说着，又一口将酒干掉，然后还提起酒瓶想给薛晓松斟酒，却发现酒瓶中已经没有酒了。
　　司马子鉴将空酒瓶摇了摇，又叫：“还有酒呢？老板，再拿几瓶啤酒来！”薛晓松见状一把将其拦住，只说不能再喝了。司马子鉴挣脱薛晓松的手，又叫拿酒。
　　薛晓松一边将其按住，一边对小店老板使眼色。那老板倒也明白，没有理会司马子鉴。司马子鉴闹腾了一会儿，渐渐没了力气，趴在桌上，嘴里一边模糊不清地嘀咕着：“你以为……以为我胆小啊……我胆大得很呢……我不胆小……只不过……这镇上的东西太……太吓人了……”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阵呼噜声代替了——他已经睡着了。
　　看着睡着的司马子鉴，薛晓松沉默地把弄着酒杯。过了许久，他才招呼老板过来买单，然后扶着司马子鉴离开了小菜馆。

　　薛晓松将司马子鉴扶回自己的诊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