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漫长的那一夜 蔡骏讲故事,陪你一起过》
第9节

作者: 蔡骏
收藏本书TXT下载
  “我的双手哆嗦着,掏出一瓶安眠药,冬妮娅全部吃了下去。在昏睡过去之前,她对着我的耳朵说——土豪,下辈子,我们再做朋友吧。我点点头,很想说一声对不起,但是,我沉默着,给了她一个微笑。我在海风中抱着她,看着她熟睡的脸,渐渐变得苍白......”
  面对这样的情节,我无法验明真伪?只能双手紧握门把,身体僵直地向前倾,看着开出租车的他。
  他是杀人犯?
  “听我说——我掏出第二瓶安眠药,仰起脖子,倒入喉中。我抱着冬妮娅,听着她的心跳,还有温暖而小巧的胸口,渐渐地睡着了。”
  我刚想脱口而出“殉情”二字,但看着身边的这个男人,心底微凉——如果,他已殉情自杀而死,那么这个人又是谁?
  幽灵出租车?
  “冯唐”转头看我,幽幽地说:“然而,当我醒来之时,已是傍晚时分,夕阳从背后照着大海,我发现自己依然活着。地上满是我的呕吐物,胃里难受得要死掉——我恨自己为什没有死?”
  “她呢?冬妮娅?”

  他沉默了许久,车速也随之减慢:“她——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只是身体还是微热,软绵绵的,似乎轻了几两,也许刚刚死去。”
  明白了,这是两个人相约自杀,而女的死了,男的却意外幸存。
  据说很多殉情都是这种结果。
  日期:2014-10-21 16:04:00
  #最漫长的那一夜#系列小说之北京一夜(连载9)
  “对不起,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死?为什么让我一个人活下来?但是,她只想要自己死,希望我正常地活下去。这一切全怨我,是我瞒着冬妮娅,准备跟她共赴黄泉。”
  这些话,他说得异常平静,却让听的人毛骨悚然,我强迫自己故作镇定:“你怎么处理尸体的?”
  “我对于自己还活着很内疚。但是,我没有尝试再死第二次,因为我想在此之前,先把冬妮娅带回北京。当我进了三环,发现各处堵车,在工体北路掉头,恰好到长虹桥边,就遇见了你。”
  “停车!”
  我不敢再想下去了,如果,这是真的?
  “冯唐”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却问了个不搭界的问题:“朋友,你看过《红与黑》吗?”
  “问这个干嘛?看过。”
  “还记得结尾吗?”

  “结尾?于连不是死了吗?”
  “嗯,他死在断头台上,玛蒂尔德抱走了他的人头,来到生前指定的山洞里埋了。就像书中写到的,玛蒂尔德的祖先德·拉莫尔,曾经是玛格丽特王后的情人,为了救亨利四世而被斩首,玛格丽特王后向刽子索要了爱人的头颅,亲手去埋葬。”
  “不要再说了,求求你!”
  我从来没有幽闭恐惧症,但此刻,对于这个出租车的封闭空间,却是如此地害怕。
  我猜——冬妮娅,就在这辆车的后备箱里。
  “地安门到了。”

  出租车开过十字路口,停在路北侧的一家风筝店前。
  已近午夜。
  计价器显示金额五十九元,“冯唐”摆手道:“今天,我不做生意的,不收你钱,再见。”
  我刚要打开车门,准备子『弹』般地逃出去,却死死地抓着门把,回头看着他的脸。车内灯,照亮了“冯唐”的眼睛,依稀有两道泪痕。
  刹那间,我改变了主意。
  “对不起,我不想找那老妇人了,请继续往前走吧。”
  “再去哪儿?”
  “去夜里......”
  出租车司机点点头,再也不必言语,带着我沿地安门西大街开去。

  我把头伸出窗外,看到皎洁的秋月,径直照入内心的秘密——
  很多年前,在上海,普陀区,我在五一中学读书。初三那年,我跟同学们在五楼白相,不当心碰下一块玻璃。当时,我也吓戆了,不晓得会不会闯祸?最后,我很幸运,玻璃砸碎在操场上,没有伤到任何人。直到今朝,许多夜里,我仍然想象,要是那块玻璃砸到了啥人的头上?那么我将......
  终于,我得到了答案。
  从地安门西大街,经过后海荷花市场门口,出租车缓慢地开去,似乎是在让我挑选下车的地方。
  但我不响。
  沉默中,看着车窗外的老城,在白莲花般的云间穿行的月亮。我已明白,“冯唐”之所以把我带上车,只是想要找个人,安静地听他倾诉这个故事。
  但这个故事还没有结束,或者说,正在进行时。而我,不巧参与了进来,成为故事中的一个配角。
  开到新街口南大街右拐,他没由来地右拐。我没有问他去哪儿?就当是散心,送后备箱里的美人,最后一程。
  午夜已过,路边行者廖廖,不知是人是鬼?

  忽然,车子听在了一个胡同口。
  “朋友,可以下车了。”
  他的嘴角微微一撇,不晓得算什么表情?我点头道:“谢谢!”
  下车时,我没有给他钱,不是我小气,而是怕他生气。
  当我在胡同口转身,出租车已开走了,我没有记下车牌号,印象中只有它红色的背影,还有看起来沉甸甸的后备箱。
  再见,“冯唐”,再见,冬妮娅。
  秋风卷过我的长发,抬头意外地看到门牌,似有几个熟悉字眼,便打开手机照亮,赫然“百花深处胡同”。
  白糊糊的月光底下,我失魂落魄地往里走,直到百花深处胡同19号丙。门脸早已衰败不堪,屋檐上生着厚厚的野草,我轻轻推开虚掩的木门,进到大杂院里头。绕过两堵新砌的砖墙,还有满地的垃圾,凭感觉摸到了西厢房。
  想不到,屋里居然还亮着灯。难道,冬妮娅已经回来了?还是......
  (亲们,写到此处,恰是四月五日,清明节。突然黑屏,电路跳闸数次。等到电源恢复,幸好只遗失两行字,我又打字补回。冬妮娅正在背后看着我吗?)
  我仓惶地徘徊几步,终于砸响房门,或许能救她一命?
  等了半分钟,犹如十年。
  门开了,是个六十岁左右的老男人,睡眼惺忪地冒出一长串京骂,最后问:“找谁啊?”
  “您好,打扰了,请问这里有个姑娘,一直卧床不起,是吗?”
  “你是问董妮儿?她死了。”
  “啊,你那么快就知道了?”
  “人都死掉一年了!”
  “什么?”
  “今天,是她的一周年忌日,她爸回来给她烧过纸钱呢。我是她叔,你又是什么人?半夜三更的。”
  “那么......那么......”
  我还想问起“冯唐”?但不晓得他的真名,更不知从何问起?
  忽然,掠过老男人的肩头,我看到屋里昏暗的角落,依稀有面黑白照片,大概是一周年忌日才摆出来的。那是她的十六岁,遭遇意外前夕,我想。
  遗像里的她,梳着辫子,穿着水手服,高挺的鼻梁,大而明亮的双目。
  真的,很像冬妮娅。
  一分钟后,我被赶出了四合院,回到百花深处胡同。
  最漫长的那一夜,月光终于清澈。古老门廊下,破败瓷盆里,水面如镜,格格不入地生着一支莲花,孤独到乍看竟以为是假的。静静地开放,默默地死去。
请按 Ctrl+D 将本页加入书签
提意见或您需要哪些图书的全集整理?
上一节目录下一节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