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3-06-13 16:33:21
　　第十七章
　　在机场里，苏致远的手抚着我半边脸，既柔软又温暖。他看着我，微微一笑，双眼像往常一样带着淡淡的忧郁，却又蕴藏着一份对远方的希冀。“等我，好吗？”
　　我娇羞地低下头，想要温柔地说声“好的”，等我抬起头来，苏致远却不见了。
　　忽然，一个篮球“啪啪啪”在我面前弹跳而过，一把声音响起：“抓住它！”我赶紧飞扑过去想要抓住篮球，却被一只大脚率先把篮球踩住了！
　　这是一个巨大的黑影，笼罩着我，我怯生生抬头一看，他双手叉腰，一脸横肉充满不屑——蒋柏文？！

　　“笨蛋！告诉你，有个美国妞悄悄告诉我，她喜欢上苏致远了！”
　　“啊？她是谁？漂亮吗？多高？身材怎样？”
　　“自己上facebook找！”
　　“可我上不了啊？！”
　　“她叫S——#——&——×——”
　　蒋胖子越飘越远，越飘越远……
　　“S什么？我听不清，我听不清……”

　　我挣扎着用力一踢，把被子掀翻，满头大汗。这已经是这个星期第二次做这噩梦了。都是盖被子蒙头大睡惹的祸。
　　死胖子！上回让我上“推特”，这回让我上“非死不可”，下回能不能让我上“围脖”，这个我还是可以上的。
　　我起床推开窗，一阵寒流夹杂着清晨的雨滴扑面而来。又到冬天了，苏致远都在美国一年半了。
　　我和他每天都会联系，要么打电话，要么视频。我们俩还像以往那样，细水长流，从不轰轰烈烈。只是我们各自都有了不一样的地方。

　　他变结实了，没有以往那么纤瘦，跟几个留学生学的健身。他变得更阳光了，从他和不同肤色的人合照，还有假期在北美各大城市游玩的照片可以看得出来。
　　原来打电话没有想象中昂贵，留学生涯也不再像以往那么苦了。我暗自庆幸，骆翔的遭遇只是时代的不幸。
　　我也有了小小的变化，成为上班族了。不过这变化和胖妹、大布、苏致远比起来，太不值一提了。
　　那晚见了大布后，我把那串粉红珍珠项链挂在了楼梯的扶手上，就悄悄离开了。我没能完成布妈妈的任务，自然也进不了布克明的画廊。
　　我现在在一家小小的画坊教小孩子绘画。日子就是波澜不惊、得过且过。
　　唯一值得说的变化，就是家里的老房子要拆了，那个我午夜梦回的地方，就要沦为开发商的地盘。

　　比起我，苏致远在美国过得挺好，我都能预想到关于他未来的故事。他会以优异的成绩毕业，找到一份合心意的工作，拿到美国的绿卡，买有花园的房子，开七人的家庭车，娶一个会做中西餐的媳妇，生两个会讲中英语的小孩……十年后，他就会是一个美国典型的中产阶级。
　　只是这个故事里的媳妇，不一定是我。
　　尽管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有一天他会打电话对我说，“对不起，我不回去了，你也别等我”，但是每晚睡下床，我又止不住想起他偶尔对我淡然一笑还有牵住我的手很是温暖。
　　这就是生活，只要有一丝期盼也得过。
　　日期：2013-06-13 16:33:49
　　好吧，今天是周末，趁雨刚刚停歇，我尽量乔装一下，戴上帽子、围巾、大眼镜，以不被“仇家”认出的装扮，在旧房子变成深坑工地前去怀缅一番。
　　一个小时后，在熟悉的老车站下车，来到大院门口的时候，差点没敢进去。
　　过往那虽说看来不高大，但挺结实的石柱门不见了，让我没有了“迈进家门”的感觉。
　　大门口内喷水池上三个撒尿小金人也不见了，只剩下光秃秃的一个石圈。
　　幸好，再往内里走，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感觉眼前的事物和印象中的比起来，有了或多或少的差异。
　　路好像变窄了，变短了，水泥地板不平整了，现了许多坑洼，连周围的树也苍老了不少。小时候觉得踮起脚尖老望不到顶端的最末那一栋楼，现在忽地就在眼前了。
　　记忆和现实，还是有出入的。
　　同一城市的这个家，尽管不远，却已经在不得已间变成了记忆的一部分。
　　我一步步向家的方向走去，回味小时候放学回家走在路上的感受。那时候脚步轻盈、哼哼哈哈，想着今晚有《圣斗士星矢》看，当然更重要是“纱织”啥时候能和“星矢”好上；走近大楼下闻到家家户户饭菜香，又盘算着晚餐前能不能先来包“脆脆虾”。怎么现在人长大了，脚步却也沉了、慢了。

　　迎面走来一家老小，一个也不认识，不像以往，招呼从院门口一直打到家里。
　　慢慢地，不远处一栋六层高的老旧楼房渐入眼中，二楼那扇熟悉的窗还在，积了不少的尘。
　　我站在楼底往上看，往日的场景一涌而现。小的时候，我爸就抱着我坐在这窗边，扒拉墙边的几条“爬山虎”，然后就被我妈骂着危险赶下去。
　　每次和楼下老抄我暑假作业的傻二妹吵翻了，就跑回家，在这窗台居高临下和她开骂，然后来回翻东西，拿不值钱的玩意儿扔她。有一回怒气攻心不长眼，居然拿了把开了封的小刀径直往下摔，刀子在她头顶剃过，吓了我一身冷汗。

　　想到这，刚想笑，“啪——”一声，忽然一根铁条横空出世，直插而下，刚好落在我脚边，险些就剃头而过了。差点以为傻二妹十几年后报复我。
　　“对不起！对不起！没伤着你吧！”
　　我寻着声音望去，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叔顶着一扇窗，在窗边探出半个身子，一脸余悸。
　　铁条看样子是顶窗户用的，只是生锈脱落了。

　　虚惊一场。这场景，怎么那么熟悉？不是有这么个嫁给了三寸烧饼郎的香艳玉足ShaoFu，因为掉落街道的撑窗竹而偶遇了浮浪轻佻大官人的吗？
　　不过这胡子大叔和他家那扇窗一样老款，和娇媚人妻武氏潘娘想不到一块，我也没有西门大官人那般放荡。
　　胡子大叔急急往下跑，寒凉的天气，他穿着土灰色的单衣，身材魁梧，汗渍斑斑，肚腩凸凸。
　　“对不起！对不起！我正在擦窗户，没想到它日久失修，实在是无心的！”他边捡起铁条，边诚恳地道歉。
　　“没事，我没伤着。”我心不在焉地回答，同时快速打量他。看样子不认识，听声音像外地人，带着浓重舌音。唉，这儿往日的老街坊，都散尽了吧。
　　“那就好！”
　　他仿似出神地打量了我一会，我别开头，他怪不好意思地笑了。
　　“你住这儿？”大叔打破沉默。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哦……”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呢？那么勤奋搞清洁？不都要拆了吗？”
　　他笑笑，浓密的胡子里露出洁白整齐的牙，眼角浮现微微的笑纹。“就因为要拆了，才想打扫干净，留个好印象。”
　　我也笑笑，心想真有闲功夫。“你知道什么时候正式拆吗？”
　　“春节过后，大概还有两个月吧。”
　　“哦……这么快……”我也差点忘了，再过半个月就是春节了。

　　“那好吧，我是特意回来看看的，大叔您继续忙，我到处溜达溜达。”
　　听到我叫他大叔，他抿了抿嘴，像忍住没笑，然后问道：“正式拆前还回来看吗？”
　　“嗯……不一定……再见！”
　　我也觉得贸贸然叫人家“大叔”不是很妥，只是冲口而出收不回，只好赶紧走开。
　　我想着，抓紧时间，绕一大圈这个并不小的大院，去看那从前捞鱼的池塘，那半山坡的一片果林，那单位饭堂边被磨得发亮的斜坡“滑滑梯”，那空地前平时挂秋千、临时挂电影幕布的参天大树……
　　毕竟，可这能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