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3-07-14 22:32:51
　　12
　　敲门的声音刚好可以被汤线听到而不至于吵醒一衫。汤线忍住气管里一阵剧烈的咳嗽，脸色难过地走出卧室。在关上卧室房门时他看见一衫的半张面孔消隐在一团刺目的光里，他的心像是又活了过来。
　　李腾的身体在门镜里看来肿胀了不少，汤线没有在意他的表情，只是一直在猜测他的手里会握着什么样的惩罚。
　　“好久不见。”汤线说。想起一衫那张在阳光里氤氲蒸腾的脸，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值得为了过去的一衫而欺骗了几乎所有的朋友。
　　“你瘦了。”李腾说。
　　汤线坐在地上，背靠在干涩的墙面上。李腾坐在他的对面，头发干燥，纷乱。
　　“你还是找来了。”汤线说。
　　“我已经在这里住了几个月，只是你一直没有发现。甚至有几次，我们在楼道里擦肩而过。”李腾说。
　　汤线点一根香烟，他已经决意去死。但不是死在李腾或是一衫的面前，他要寻找一个合适的地点，没有人可以为他收尸的地方。
　　“为什么等到今天才来见我？”汤线问。
　　“我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姿态来面对你。现在，我们已经与你一样，都是一无所有。”李腾说。“呵，我忘了，你还有一衫。”李腾说着眼睛看向卧室的门。

　　“所以，应该是我失去的更多，而不是你们。”汤线说。
　　“你相信吗，我，还有其他人，那些，那些被你骗过的人，”李腾犹豫了一下，继续说，“我们一直不曾恨你。”
　　“不相信。或者你们有一些我不知道的理由。”汤线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他的头发里开始渗出冷汗。
　　“那些年，你骗走了我们的钱。但那些钱是一衫的。所有的事情都是她的安排。”李腾说。

　　“后来呢，你们的破产和无家可归？”汤线问。
　　“是一衫做的，骗去我们所有财产的人是一衫。”李腾说。
　　“她是个美人，却也是蛇。我们除不掉她，也躲不开她。”李腾在离开汤线时这样对他说。
　　日期：2013-07-15 21:11:50
　　13
　　汤线知道，一衫的身边从不缺少虚伪或执着的殷勤。大学时，一衫的寝室像是一间四季妩媚的花店，恼人的香气日夜不绝，还有那些腐化变质的糖果一次次堵塞住寝室楼里的垃圾通道。一衫从不穿戴别人赠送的衣服，首饰，提包，但她的生活却越来奢华。一些男生在她寝室的窗下用钞票点起篝火，有人为她殴斗，跳楼，割开苍白无暇的手腕。她是公主，每餐用骨质的酒杯喝腐败的毒药。但在从前同学的面前，一衫温和，低调，似乎还是汤线初次见到她时的样子。“你到底是谁？”汤线莫名地问她。一衫微笑，之后是冷漠的表情。

　　毕业后，汤线开了一家留学咨询公司，一衫留在那座山城，做了一名普通的文员。
　　“她在公司附近租了一间地下室，每天穿最普通的衣服，早餐在路边摊买几元钱的食物，每个月的工资会有一半存入银行。但是你相信吗，她每天夜里都不休息，她入夜之后去过的地方少有人知，只是听说她会在那些地方喝很多的酒，吃的东西比人的器官还要昂贵。因为从她离开学校时，她身边的男人越来越多，每天都有数不清的手为她花钱。”一次李腾来汤线的公司，对汤线说起一衫。
　　汤线沉默着吸烟，忽然他把头凑到李腾的眼前，轻声问，“你说我最后到底会死在谁的手里，是一衫，还是我自己？”
　　一衫回到汤线的城市时又是冷冬，他们见面的场合仍是同学聚会。一衫笑眯眯地和别人打招呼，聊天，似乎心情不错。汤线坐在角落，身前的酒杯至始至终都是满的。
　　“你刚才喝了很多的酒还是什么也没有喝？”在KTV的房间里，一衫坐在汤线身边，问汤线。
　　汤线看着一衫，暗弱却明媚的光线里一衫像是一条诱人犯罪的美女蛇。
　　“我也忘记了。”汤线说。他把脸转向别处，清楚地看见墙角的暗影里一条女人的大腿缠在李腾的腰间。
　　“这里很闷，我们出去走走？”一衫说。

　　汤线走出KTV时，像是一个极度虚弱的病人。他的手扶在墙上，楼梯的扶手上，还有最后的一道玻璃转门上。最后，他的手抚在一衫的肩头上，汤线像是被高压电击中了眉心，街边的冷风割在他的眼睛上，汤线立时醒了过来。
　　“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还要见我？”汤线问一衫。
　　午夜的冽风里，两个人站在被白色荧光照亮的公交车站。他们的身体之间是一条短暂的路程，永远都有终点，却是死的循环。
　　“我不知道，我真的说不清楚。”一衫看向汤线的眼里是久违的清纯和无助，她像是忍受了委屈，是单薄脆弱的一条躯体。
　　“你还会走么？”汤线问，同时他有些惊讶地发现他的心底在期盼着肯定的回答。
　　“会。”一衫回答。她的神态渐渐凝冻，凌厉，像是一根冷静的冰锥。
　　“你还有事情问我？”一衫转回身，直视汤线。
　　汤线不说话，他嘴里的烟和蒸汽混在一起，消失了。
　　“你听到的一切都是真的。”一衫说。她转过身，继续向街中走，隐没在一盏路灯里。
　　汤线一直清楚地记得，那时他在一衫的嘴角看到了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