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姐的弟弟叫刘金国，人我没见过，只是耳闻。据说是个寅吃卯粮的超级败家子儿！比我大不了几岁，仗着家里留下来的万贯家私，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做过什么事，凭着一身的名士派头却在京城混出了响当当的名头。由于此人既不走帮派，又不占地盘，为人豪爽仗义不说，还积极响应改革开放当的政策，圈里人反倒不呼他的大号，都叫他金子。说有一次在北京饭店的贵宾厅，金子正和几个朋友吃饭，听得临桌儿一拨儿广州客人喝大了以后在那里骂社会，骂着骂着就骂到了邓小平身上来了。金子就不高兴了，把酒杯“啪”的扔到那边桌子上，几个老广还在愣怔的时候，金子踱了过去，拍着骂得最凶最猛人的头顶说：“你知道你为什么胖得快走不动了吗？我告诉你——撑的！知道你为什么总让酒啊菜的给撑住吗？我告诉你——酒菜儿总有剩余！为什么你老爸老妈没你这么胖？我告诉你——他们那年代没赶上改革开放！我们北京有句老话，叫做‘看完书损圣人，吃饱了骂厨子’，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我再告诉你——说的就是你这样的孙子！”金子话音落地，另一只手里攥着的有机玻璃的桌牌号码指示牌搂头盖脑就砸了下去。满厅的人都被他给镇住了，大厅里一时鸦雀无声。金子叫来服务员，把老广搀起来，把头上的血擦净，拽到自己这一桌，指着一位个头不高、眼镜厚厚的中年胖女人说：“你别白挨揍，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邓小平的女公子画家邓楠。”

　　金子平时没什么事可做，成了专职赌手，和一群朋友“诈金花儿”！他们有钱人玩得大，玩得狂！很简单的一把牌也得暗跟三圈以上。刘姐给我讲过金子胆子大，一张黑三，方板九，红心七就敢跟上十几圈，楞把枪一对儿给打跑！说到底还是钱多的欺负钱少的。所以那玩意儿我很少玩，全是凭胆子和票子，没什么技术可言。那天金子到午夜１２点时已经输了一万多，实际上中间那些只是消磨时间，关键就几把大牌看输赢，金子就输在一把“豹十”上了，多小的概率呀，往圈里填了万把块钱并且以为手拿把掐时，和人一开牌，楞碰到了“豹Ｑ”，金子当时就坐不住了，口袋里没钱了。牌桌上的规矩是没钱拍屁股走人了您呢！站起身就出来了，想起牌局离姐姐家近，开车就来找他姐要钱来了。进了小区在楼下把车停好，爬到三楼用姐姐早就给他的钥匙把门打开，那负责看守老刘两人的家伙做梦也没想到会有人不敲门就痛快的见来，金子深手开灯，雪白的灯光下是他姐姐和姐夫被绑在餐椅上，一个陌生男人趁着灯光挥刀向他劈了过来。金子反应太强了，把门口的鞋架用手一抡就甩过去了，那人身子一侧，大大小小的皮鞋布鞋就乱成一团，老刘的那双“老人头”被踩在那人脚下。金子转身就往门外跑，刀子怕让他跑了影响他们的计划，死命去追，刚抓住门把手要拉门，没想到金子从外面用足了力气，“砰”的一声把门推开，刀子淬不及防，被厚重的橡木门撞得弹回半米远。金子在推门撞人的同时人也冲了进来，抓住正打晃的刀子，一顿老拳净奔着要害猛揍！牙齿、鲜血、口水混合着淌在刀子的脸上、胸上，一直到金子的拳头也出了血才作罢。

　　金子把姐姐姐夫解开，老刘第一句话是：“你赶快开车拉我去我公司，走，马上！”
　　金子不明白什么事，嘱咐刘姐：“我们走后姐你报警啊。”
　　老刘果断的摇摇头：“不行，警察来了我和你姐也得折进去。这么的，你帮我把这家伙也弄车上去，拉着去我公司。你姐姐在家里把屋子彻底收拾一下。快，走！”
　　金子和老刘赶到时，我刚好喊完“张力，有枪——”晕过去的一刹那。
　　金子还没下车，就把他车里常年必备的匕首对着枪手甩了出去。是金子去西藏旅游时买来的纯钢打造的柄重刃利的那种“脱手飞”！这重匕首最厉害的地方是在飞行途中刀柄向前，在快要接近目标的时候才在加速度的催动中突然猛冲，刀刃在进入身体的刹那顿然转体，切割着刺入目标，是这一路匕首中杀伤力最霸道的！由于金子没有来得及瞄准，也没有站直身子，匕首没有达到他预想的效果，一道弧光直接挂上了枪手的左臂。那人闷哼一声，感觉到了钢铁敲在骨头上的轻微“兹兹”声，转身就倒。电光火石的瞬间，张力带着血水的拳头早已狠狠的擂到扳手的眼睛上，扳手“嗷”的一声似狼似狗的叫声在夜空里远远传了出去。

　　二十四
　　不知道是哪天，张力我俩聊天，聊着聊着张力突然说我老了。我在我家阳台上就怔住了，我给他续上茶水，站起身模特似的从卧室一路走了一遍。回到阳台我捏捏自己的胳膊腿儿，觉得肌肉还挺结实，背也没驼；只是比起上大学时胖了很多。我不可能象刘德华似的四十好几的人身材保持那么棒，还在那里诱惑高中女生。港台明星我倒欣赏曾志伟啊洪金宝啊，完全按照自然规律发展，到了年龄就发福，过了四十就有白发，这叫岁月的痕迹，就是离婚的林忆莲在离婚前唱的：只到感觉你的发线有了白雪的痕迹，只到感觉你是真的，只到不能呼吸。

　　呵呵，张力一脸的坏笑：“陆哥，我说你老了并没有说身体已经衰弱到肌肉萎缩，老态龙钟，更没说你长老年斑。你咋就急了呢？你看啊，我是这么分析的，我这都有理论根据啊——第一，你睡觉的时间越来越短了，这符合老年人的特征，思考的多，睡眠的少；第二，你回忆的东西越来越多了，这符合老年人的另一个特征，没有了勇往无前的魄力，大部分时间生活在过去的荣耀里；第三，特能包容别人。昨天在“京客隆”保安那么训你楞没有骂丫的，你这不是老了咋的！”

　　我一下想起昨天中午在“京客隆超市”里，我俩去买空调被，在超市的“家居用品”部位选好后，我俩推车向外走。张力突然说：“陆哥，你不爱吃杭州的‘橄榄菜’吗？今儿来了咱也买几瓶吧！省得你老说在家里没得吃没得吃的。”
　　于是我们开始在密密麻麻无以计数无法计数前后左右上上下下让人看了麻心不看也恶心的花花绿绿的瓶瓶罐罐里寻觅，等张力恶叫一声时，我已经瞅晕了，闭着眼靠着货架子等着天地旋转的结束。事情出在我是个心急的人，还没等视觉带给感觉的眩晕停止，我就奔着张力的声音走过去，走过去的时候把货架子上一瓶“王致和臭豆腐”给带起来了，臭豆腐刚走出浅浅的货架子，就“乓”的一声落在地板上，很快臭臭的“人造屁”的味道就在超市里弥漫开来。

　　第一个吃惊的人并不是我，是我身边一个也在眼花缭乱找什么榨菜的先生。落地的臭豆腐差点没砸他脚面子上，汤汁淋水却溅了他老哥一裤腿子。他老哥愁眉苦脸的向我苦笑，我看得出他的笑比黄连还苦！张力过来说：“大哥我给你擦擦吧。”
　　老哥赶紧制止：“别擦！别擦！你一擦就等于让我臭到底！”
　　我也有点不知所措：“那怎么办呢，您这裤子这么新，挺贵的吧？”
　　张力的嘴脸更可恶，蹲下身看看，站起身坏笑：“呦，您这名牌啊——‘道一’裤子！我陆哥得赔您。”
　　我紧着巴结：“成，成！我给您买条大号的去，省得您吃亏。”

　　老哥有点难为情：“不用，不用了您呢！我买袋洗衣粉回去搓搓就成了——您给我买大号的我可得能穿进去啊！”
　　张力还在那里起哄：“您洗过了起码得在外面晾一星期，让臭味走干净！”
　　我从地上拣起半截儿玻璃茬儿，比画着往张力身上楷去：“我怎么觉得你跟这老哥哥是表兄弟啊，张力？要不你也来点？省得你老不晒衣服！”
　　说得俩人都笑了。
　　我们要走的时候，超市里一女理货员发话了：“哎呦喂——您就这样要走啊？那碎了的东西怎么办呀您？”那连卷舌带吞音的傲慢声音我听着比臭豆腐还臭！因为我觉着是自己毁了人家的东西，本身没理儿，就默然不做一声，小学生挨训似的等那女孩子发落。张力却不乐意了，用脚踩了一下碎玻璃渣子对那女的说：“和谁在这甩京腔京韵呢您这是？我还以为北京电视台那个播音员来了呢，原来是您呢！怎么着，您摆的东西把人差点给砸着，得给个说法吧？是口头道歉啊还是书面声明？”

　　“我给你们这样的人道歉？有没有搞错呀你这人！”
　　没等张力开口，被我溅脏裤子的先生说话了：“什么叫‘我们这样的人’啊？我们这样的人怎么着你们超市了？我们是对社会有危害呀还是影响北京市容了？你这丫头会说话不会呀你！”
　　张力把那位老哥拉到边上，说：“您呀犯不着和她这样没受过语言教育的人讲理，讲得再明白她也听不懂，是不？走了，我们哥俩儿请你撮饭去——西坝河新开那家‘乡老坎’水煮鱼！走走，不理她。”
　　几番争吵已经引来不少购物的顾客围观，一个保安穿着制服拔开人群进来，人逼似的大大咧咧问：“谁打碎了商场的货物？”
　　理货员用手指着我说：“是他！假装沉默的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