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听赵老板的话,不由得怔了。原来这神秘的主人是另有其人啊,反正到了人家这地头上,杀剐不由己,任他去吧。我扭头看看张力赵玲,俩人也正在看着我,六只眼睛交织在一起,坦荡的眼神里满是信任和激情。在我们这种“除死无大事”的无奈观念指导下,真是如同到了水泊梁山一样,大碗喝酒,大快吃肉;每一道菜上来,去夹第一筷子的总是我和张力,每一杯酒被斟满,还没等人家说话,我俩也总是相对一饮而进。也许是旁若无人的牛比相让人反感,也许是色厉内荏的虚张声势被人识穿,除了赵老板、佟老板和我们有说有笑外,其他几人蜻蜓点水似的在各色菜盘上浅尝辄止,心不在焉的各自在想心事。
将将一瓶“五粮液”要喝完的时候,大门外一声刹车声。少顷门帘挑开,我回头看去,一个司机摸样的人把淡紫珠串的帘子高高挑起,一个年近六十的老者站在门口,他的身后一个玩世不恭的神态、桀骜不驯的眼神,这人不是金子又是谁来着!
一见老者到来,大家哗的一下全站起来了。赵老板抢上几步,媚笑着把老者让到早就虚位以待的首席,等老者落座坐稳,大家才纷纷坐回位子;那两个架子十足的官僚突然象刚刚接上电源的电脑似的,脸上刹那间就有了图象。赵家馆掌柜的又施展开堂音十足的声音:“这位就是这所宅子的主人,原来本县的书记,现在是市委副书记——”赵老板的话还没说完,老者就笑呵呵的把他给打断了,手一摆,和蔼的目光一个不拉的在众人脸上扫过,用富有磁性的声调说:“呵呵,算了算了,我最烦的就是天天介绍来介绍去的。熟人多,生人少嘛,啊!今天把各位凑到一起没什么目的,就是互相认识一下,认识一下嘛!呵呵,在我这个位置上,得实事求是,得说实话,说真话,啊。你们北京的三位客人是我主张留下来的;为什么把几位留下来呢?我看中你陆哥在‘朗格司’庄园里的那番演说,对,就是演说!说得好啊!实话和大家说,我是个清史迷;你陆哥关于雍正皇帝那段话我过去也有耳闻,却不知道根源。我们是唯物主义者,追求的是客观、实际,讲究的是不懂就要学习。雍正帝为什么身居宅邸35年而波澜不惊?可要知道他在10岁时就随康熙到承德木兰围场出猎,因为小小人儿,单人单刀在康熙的马前勇劈巨蟒,被护驾的侍卫视为‘巴图鲁’;康熙把他召到驾前问他,在别的皇子王孙吓得目瞪口呆时你那里来的勇气,胤祯回答‘怕这不祥的东西冲了阿玛的兴致!’,就这一句话,康熙帝当场把他封为贝子,后来是他和十三贝勒胤祥在赈济河南黄河灾民时,楞没动用国库一银一钱,‘功莫大焉’,被晋封王爷;32岁时又晋封为雍亲王。康熙死后,45岁的胤祯继承帝位,在位13年里,勵精圖治,力求改革,最后活活累死在龙床上,根本就不是后人传说的那样被什么一个吕四娘啊铁五娘的给刺杀的。我说的对不对啊这位陆哥?”
我蓦然间对这位副书记有了好感,爽快的说:“您叫我大陆吧,我听着亲切。”
“呵呵,称呼么,只是个代号而已,叫东叫西无所谓,不过图个亲切罢了。你昨天在‘朗格司’的录象我都看了,学识、勇气都不简单啊,大陆!但是,你说的不是很正确。那尊瓶子,确实是景德镇做出来的,雍正时的景德镇对人类最大的贡献就是仿造的一些哥窑的款式;但是它不是你说的景德镇内城东大铺转炉,号称‘大清第一官窑’烧制的。因为那时候的景德镇虽有内城外城的区别,东大铺的转炉却还没有建起来。那是在哪儿烧制的呢?在御窑厂!这御窑厂的三字匾是历经康熙、雍正、乾隆三朝的首辅大学士张廷玉张衡臣题写的。可惜的是这御窑厂到了乾隆朝就在一场诡异神奇的雷雨中倒塌了,在原址才起的是转炉,就是你说的‘大清第一官窑’;这御窑厂嘛,留给我们的只是一个名字,一段怀想了。”
县里的两个官僚抢先大呼“长见识”,佟老板也连说“有学问”。金子则对着我们暗暗使眼色,我一见金子眼角眉梢的舒展劲,一颗悬了良久的心才算是归了位。
这时候,秦皇岛市“古粹斋”的王老板起身来到我身后:“我可能忝长几岁,就叫您一声老弟。这一杯酒啊,我是借花献佛。第一呢,认识您京城里的老几位我高兴!从此以后咱就是朋友了,对吧。第二,刚听顾书记说您在这行儿里确实有过人之处,以后我有什么拿不准的活计,保不准就去北京找您给把把关,-哎,对了,我今儿啊还真带件活计来了,也不是故意带的,是昨天我一个人放我店里托我给代卖的。来来,咱先干了这杯酒,然后费您神给瞧两眼!——干!干!”
不愧是秦皇岛的当家大店,“古粹斋”老板从怀里拿出的是个丝光缎的额扇盒,盒子打开,里面一把湘妃竹的尺八大折扇。大家纷纷围拢来,王老板把扇子取出,小心的打开,是一副干干的墨菊,并且只有一朵!黄白的底纸上,这一朵不和时令的墨菊显得格外让人揪心。落款是缀玉轩主人,押尾小印是“似假还真”。扇子背面是一行秀丽的“馆阁体”:“墨菊赠若兰,情艺两重天。 民国一十五年春 浣华于缀玉轩”。我仔细的读了两遍题跋,又认真的端详过字迹,把扇子递给佟贵和。佟贵和看过后,对我苦笑着摇摇头低眉不语。顾书记始终面带笑容看着我,见我把扇子递了出去,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僵硬了。也没等其他人,兀自把扇子从佟老板手里接过来,叹息一声:“京城里的高手不过如此。”
我把面前的一杯酒一饮而进,对顾书记说:“我瞧着这阵势,敢情这扇子不象是王老板的,十成里面有九成九是您书记大人的。”
顾书记一楞,旋即把扇子啪的一下扣在红木桌面上:“跟你说实话得了,这扇子确实是我的。让你们几位来,也是想着帮我鉴定一下。不过我是不是有点唐突客人了?”
我把空了的酒杯也带着声响的扣在桌子上:“您这一进屋子就口口声声的实事求是,敢情也卖了个老大不小的关子!”
赵老板皱着眉头拦住我的话头:“陆哥陆哥,您不没喝高吗?咋这样跟顾书记说话呀?”
顾书记倒是听出了我的话外之音:“怎么着,你陆哥能在这里给我说出个子丑寅卯来?那样的话,我不再难为你们,不仅立即让你们几位走人,你们的瓶子我也不留了,怎么样,陆哥?”一刹那的时间,年近六十的人一下子变成三十多的壮小伙子。“实不相瞒,我这扇子是这位刘远刘先生从香港给我搜罗来的,据刘先生说这扇子是民国时候上海的青帮头子、后来跑到香港的杜月笙的后人出手的,是这样吧刘先生?”那位刘先生低头哈腰的答应着;“是是是,我是亲手从杜宅里拿出来的,只是实在找不到能看懂的人。真是给顾书记添麻烦了。”
我把扇子从桌面上够过来,两面翻了翻,说:“我给您说了这扇子,您就不再难为我们,是不是这样的意思啊,顾书记?”
“千真万确。”
我接过赵玲递的一杯茶水,洇洇嗓子,象金子和佟贵和略一点头,对顾说:“您这扇面是真货,扇骨儿却是后来沾上去的。您可能是太喜爱这扇面了,来不及端详只有七八年下架的扇骨怎么就能托得起将近80年前京剧大师梅兰芳的扇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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