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离破碎的北京往事》
第48节

作者: 漂泊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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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我是一个最最讨厌转街逛商场的人。并不是说怎么怎么高雅,怎么怎么脱离物质社会,实在是受不了商场里那些追着你推销商品的什么售货员。去年冬天的时候,刘姐让我陪她去“双安”买棉衣,我俩一到二楼,就糊上来4、5个挂着“销售代表”牌子的女人,这个介绍羽绒服,那个引见丝绵袄。还有一个在二楼和三楼之间的折返台买“耐克”运动衣的年轻女人,非要刘姐买她一件“耐克”棉服不可,把个刘姐给气得呀,当场就把一张秀脸拉长里一尺多:“干吗呀你们这是!是抢钱啊还是抢人!”最后是一件衣服也没买成,临出门回来的时候,在一楼大厅看见有处理运动鞋的,倒是花200多给我买了双半价的“百事流行鞋”。

  想起这件事,我急忙拉着张力往外走:“张力,你还得帮我给刘姐买件棉服去。咱赶紧打车去‘双安’。去年我和刘姐在‘双安’旁边一家外贸店里看中的一件说是瑶族手工刺绣的唐装棉服,要价太贵了,比‘秀水街’还贵好几百,刘姐没舍得。咱到那里看看去,我必须得给刘姐买件象样衣服了。”
  “我的亲哥呀,去年的事了你咋还记得这么清楚呢?那家店有没有都得另说了。你没见这诺大的北京城是天天听见开业的鞭炮响,没看见谁大把的装钞票?再说了,你这样临时抱佛脚,刘姐不得骂你势利眼啊!啊,人老刘不收你,你就什么不归买,一放出话来叫你明儿去拜师,紧着就上菜?也太不把刘姐当回事了吧!”
  我一时让张力数落得直翻白眼。
  三十七
  我进到老刘办公室的时候,根本就忘记了今天是星期六。

  我推门的时候,就感觉在推动一个枯涩的早晨。我把受伤的右手尽量伸展,用手轻轻的在门上剥啄,还不到两下,门就很痛快的开了,门后面一张俏脸半红半白的在注视我,扫视到我的西装,笑了,贝齿象开合的玉兰,我能闻到淡淡的香馥。一只手从门扉后面伸到我面前:“你是大陆吧,我们正等你呢——请进。”
  老刘的办公室我来过很多次,很熟悉的布局——两间一明的大屋子,最里面一张大板台,是老刘的办公桌也兼工作台;绕过桌子是一间小套房。南面靠窗户一排春秋椅,北面一溜儿布艺沙发。每次我去总是空荡荡的沙发和椅子上,今天突兀的坐着几个陌生人。南面椅子上三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两男一女;北面沙发上里面靠近办公桌的地方两个比我大不一两岁的男生,紧挨着门是刚为我开门的很年轻的女孩子。

  没有老刘。
  没有刘姐。
  我正茫然间,椅子上的那位妇女说话了:“老刘有点意外的事情要去处理,等一阵儿才来。我们都是他的朋友,你先坐吧,别见外。没见过是吧,熟了就好了。要不这样,我看你也是个不爱说话的人,闲聊呢你更不适应,听老刘说你想进古董行儿里混,我们这里也有几件老东西,反正闲着也是等老刘,要不你先给我们瞧瞧?”
  我站在屋子中央有点不知所措,虽然脸上带着敷衍的笑,心里却毛得很,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来路。这时,给我开门的女孩轻盈的走到大板台前,唰的一声掀开上面的大红金丝绒,下面是早就摆好的三件古物:第一件是一个尺五见方的黑楸子木木框,里面裱糊着一张暗红洒金笺,上写一个遒劲的“福”字,只是福字右下的‘田’下面收口太过。 第二件是三寸高,两寸阔的一件玉雕,雕的是一棵白菜,巧的是这块玉本身并不是纯白,而是下白上青,白色部分雕的白菜的根基,青绿的上部被当年的高人雕成了菜叶;最另人惊奇的是白菜叶上斜落一只正在弓腿嘶鸣的蝈蝈,朴实憨厚的样子一眼就能瞧出是典型的汉玉开门手艺;整棵白菜安放在一只紫檀木的底座上,格外的端庄大气。第三件是一幅扇面,女孩子待我看完前两件,徐徐的为我展开,是一幅工笔细描人物画,扇面的中心位置是一位女伶人扮成的白娘子,凤眼秋波,纤指拈着素帕半遮香腮,妩媚得另人暇思,署名是“任申九月蜀人髯公于昵燕楼”;背面是安静的八分体,做的一首七绝:催腔促拍两眉弯,似笑如颦戚玉颜;已判此生常是客,新声休唱念家山。压尾一方小钤,上刻“内江季菱”;七绝的中间余白,盖的七巧闲章“为万世开太平”。

  看完了,突然有些冲动。要知道,古玩这一行比任何一条道路都有延续性和连贯性,正因为如此也就迫得无数的人一头栽进来而不能自拔。民国的大收藏家孙瀛洲说过“玩古董犹如入山觅宝,非孜孜以求不能窥见门径。既进得门来少有所得,则手舞足蹈不能解也;自是成隐君子矣!”我刚好在大师所说的“少有所得”的时候,也正是“鉴”瘾大发的时候,乍一见新鲜货色自是喜出望外,早以不知天高地厚了。

  我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台子前仔细端详着几件宝贝,心跳的格外健康。我研磨着自己的手指头,左手按住伤了的右手,一节一节的下压右手指关节,咔、咔的声音在老刘宽大的办公室里显得不伦不类。屋里其他几个人一直不声不响的看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把那个“福”字框举在手里,说:“这是大清朝仁宗皇帝乾隆御赐的‘福’字,至于是赐给当初那位大臣的,小可就不得而知了。这大清朝是‘爷爷打江山,孙子坐天下’,从努尔哈赤到顺治,再从康熙到乾隆都是如此。康熙六十万寿的那一年,冬天的十二月初一,突然心血来潮,圣祖皇帝在上书房写了个尺五的斗方‘福’,当场赐给了翰林院遍修查慎行,从此给后代的帝王留下了先例。世宗雍正即位,将其父书福的那只湖笔命名为‘赐福苍生’;到乾隆朝时,圣上冬至日赐福则成了隆重的典仪。并且把在懋勤殿赐字该到了重华宫的漱芳斋,到了冬至这一天,首领太监摆置好龙书案,把‘赐福苍生’从乾清宫正殿请下来,摆两个砚台,一叫‘松花玉’,一叫‘紫端石’,前者是歙砚,后者是端砚。写福字的笺纸也是两种,一种是生绢敷以朱砂,上绘金色云龙,叫金龙笺专门赐给后宫姘妃和皇亲国戚;一种是南方进贡的朱红笺,是赐给大臣的,也就是这张已经在时间的河水里漂染成暗红色的纸了。按照惯例,赐福者大多是皇帝宠信的近臣,象什么军机处,御前大臣,上书房翰林,封疆大吏等等。凡受赐之人,先期通知待命,待引入重华宫时朝上行礼,高宗面南而立,濡笔浓墨,大书福字,受赐之臣再叩头等候,两太监举笺自其身体上方移出,这叫‘满身是福’!从您这福字上来看,这纸,这墨都应当是乾隆帝赐给大臣的。如果我断不错的话,从笔迹上细参祥,这福字安祥平和,雍容华贵,既吞吐万里,暗含霸气,又锋芒内敛,挥洒遒劲,应当是他在禅位给嘉庆后,以太上皇身份主持的最后一个冬至赐福日时写的。而那一年是1797年,由于乾隆身体眼神都已经不济,只写了四张就交给嘉庆去写了。他写的四张一张赐给首辅和砷,一张赐给大学士于敏中,一张赐给嘉庆帝的皇后,另一张据说福字的最后一笔拉得过长,使得福字下面的‘田’破了相,被乾隆当场扔掉,事后首领太监捡了起来,私藏家里,我看您这幅字就是沦落民间的这一张。”

  我的话音落地,靠近窗户的一个人问:“清朝皇帝为王公大臣赐书福字到乾隆就结束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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