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畅浑身一震,刹那间明白了陆平的心思:他这是打算万一事发就一个人扛了。不许她报警大概是怕警方一旦针对他们的关系展开调查,不免牵连她的前途。难怪他会设法拖延尸体的发现时间,难怪他怕她走出林子被人目击!他一定早在枪杀响尾蛇的时候就打定主意了。
舒畅心里一酸,忍不住扯掉头盔,慌慌张张地说:“能不能……能不能上去坐一会儿?就一会儿!耽误不了多久的。”
“还有这个必要吗,舒警官?”陆平扭过头淡淡地说。“你放过我一次,我也救了你一次,我们两不相欠了。”
隔着头盔,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陆平!”舒畅一脸凄然地说。“就一会儿!好吗?”
陆平对她红红的眼圈凝望了片刻,又低头看了看她攥着自己衬衫下摆不肯松开的手,叹息了一声:“半个小时可以吗?今晚12点之前我必须离开这个城市。”
“我听你的!”舒畅孩子似的连连点头,一颗泪珠从眼眶里终于滑落下来。
陆平解下头盔交给舒畅说:“你先骑车进去吧,我不能走大门。这里到处安放着摄像头,我可不想被拍到和你同行的镜头。”
“那你……”舒畅不安地说。
陆平冷冷地打断了她:“你别管那么多。把门牌号和楼门密码告诉我就行了。我答应了你不会反悔的。”
五分钟后,陆平揿响了舒畅家的门铃。
日期:2009-7-7 16:58:00
舒畅已经换了套雪白的丝质休闲衫裤,柔滑细腻的衣料把身材勾勒得婀娜动人。她已经把脸上的污渍洗干净了,正侧着头用湿毛巾擦拭弄脏的头发。
“快进来!”舒畅闪身把陆平让到屋里,反手把大门关得严丝合缝。
陆平抱着双臂默默环视屋子。客厅面积不大,装修得简约时尚,就是略显得有些凌乱。桃木餐桌上餐具还没来得及撤掉,半块吃剩的点心掉落在盘子外面;两支玩具冲锋枪四仰八叉地架在电视柜前;墙角花架上的吊兰久已无人修剪,茂盛像蓬杂草;墨绿色的布艺沙发上散放着两本卷角的法制刊物,一支没上盖的口红横在一边。
“对不起!家里太乱了,实在是没时间收拾。”舒畅不好意思地解释,淡黄色的吊灯把她羞窘的脸映得有些妩媚。
“不错,很生活化。”陆平由衷地说。
“你……要不要进去洗洗?”舒畅打量着陆平关心地问。他身上沾了不少暗红色的血迹和杂草泥土。
“这……不太方便吧?”陆平迟疑了一下。两天来他一直在外面不停奔波,身上早已又脏又黏。
“别担心,舒展已经睡了,家里又没别人。”舒畅说完脸不禁一红,意识到这话听起来有些暧昧。“快一点,别浪费时间了。”她瞟了眼时钟敦促说,伸手要帮陆平解背包。
“我自己来。”陆平尴尬地往旁边让了让。他忽然看到舒畅注视自己的目光里带着促狭的笑意。
把他带到浴室门口,舒畅就知趣地退了出去。浴室干净整洁,毛巾架上挂着雪白的浴巾。空气中还飘着一缕淡淡的栀子花香,陆平知道那来自抽水马桶顶上的固体清香剂。
陆平关好磨砂玻璃门,揿灭浴室的吸顶灯,又谨慎地拉上塑钢窗,然后逐件脱去外衣外裤、防弹背心和丨内丨裤,把它们有序地叠放好。
他全身精赤地钻进淋浴间,地砖上湿漉漉的冰凉而舒适。他打开龙头尽情冲刷着全身的污垢,水流体贴地抚遍每个部位,迅速舒缓着神经的疲劳。陆平渐渐被一种回家的幻觉包裹了,意识开始轻飘飘的。
“好了吗?”舒畅在门外用手指敲了一下。
陆平回过神来,略带窘迫地“嗯”了一声,快速擦干全身。他正要穿短裤,磨砂门开了条缝隙,舒畅的纤纤玉手递进了一叠干净衣服。
“穿这个吧!应该和你的尺寸差不多。”她在外面柔声说。
陆平被动地接过来一看,里面共有三件,分别是男式的平角丨内丨裤、短袖衬衫和七分裤,样子崭新,叠得有棱有角。
他的心动了一下:这是谁的衣服呢?
“怎么样?合身吗?”外面的舒畅开始催促了。
陆平闷闷地应了一声,先套上自己的防弹背心,然后不情不愿地穿上了这身来历不明的衣服。要不是原来那身衣服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他是绝不会屈从的。
等他拉开门,就见舒畅正微笑着上下打量自己,像在欣赏一件亲手完成的杰作:“真帅!我的眼光不错吧!”
陆平有些局促,穿着另一个男人的内衣让他很不适应。他知道自己本该对舒畅的体贴心存感激,但他心里反而升起一丝莫名的不快。
陆平跟着舒畅回到客厅,刚在沙发上落座就注意到茶几上多了两瓶矿泉水和几包精致的糕点。
“吃点东西吧,你一定饿坏了。”舒畅善解人意地说。
“不必了。”陆平淡淡地说。尽管饥肠辘辘,他此刻却没有心思吃东西。他知道舒畅还有话想问自己,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那就喝点东西吧,咖啡、茶、还是果汁?”舒畅表现出女主人的殷勤。
“随便吧。”
舒畅很快端了两杯热气腾腾的绿茶回来,杯子里垂着方便型的茶袋。她用小木棒仔细地搅动着茶水,抬头朝他歉意的一笑。陆平感觉她的笑容透着一点凄凉。
两人一时相对无语。
日期:2009-7-9 19:05:00
“永远不打算回来了吗?”舒畅注视着逐渐变深的茶水幽幽地问。
“身不由己。”陆平倚在松软的沙发上惬意地闭起双眼,空调传出的凉爽深入肌理。想到自己即将挥别这一切,继续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活,他心里涌起一种深深的失落。
“一直是这样东躲西藏的?”舒畅的眉头微微一蹙。
“早习惯了,几十年都是这么过的。”
“从没想过到一个地方定居下来?”
陆平掏出一支烟,没征得主人允许就径自点上了。“想过,”他肯定地答道,“其实我想过在S市隐姓埋名混一辈子……”
“当个修车工?”舒畅轻啜了口茶,并没有像以前那样抱怨扑面而来的烟雾。
“嗯,要不是捷程发生意外,我也许会一直在那里干下去,就象你初次见我时的那样。”
舒畅放下杯子,轻轻叹息了一声:“可惜你命中注定不会永远当修车工。”她顿了顿,平静地问:“可以告诉我那天在捷程公司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陆平知道这是个迟早要答的问题。他也很清楚舒畅追问的目的:比起了解案件真相,其实她更迫切想知道的是自己在这起事件中扮演的角色。
陆平静静吸了口烟,眼前浮现起那片狰狞飞舞的火焰……
他目睹四个黑衣人扬长而去后,竦身钻出操作台,冒着炙人的热浪重又冲进了修车场。地上的男人被整得惨不忍睹,依稀还能辨认出是刘勇的样子。
“这帮畜牲下手还真重!”陆平低声咕哝了一句。“你还活着吗?”陆平蹲下身子拍了拍他的脸。因为脊椎的伤势严重,陆平不敢随便搬动他。
刘勇的嘴唇轻微地动了一下,却没发出声音。
四周的火势越来越猛,裸露的皮肤好像正贴着火焰被炙烤,浓烟呛得陆平连咳了几声。“撑住!我这就叫救护车!”他对伤者大声喊道,一边从肮脏的工作服口袋里掏出手机。
“帮……帮……”刘勇的嘴唇又一次蠕动起来,吐出几个含混的字。
虽然一分一秒都不想耽搁,陆平还是耐着性子凑下身子问道:“你说什么?”
“帮帮我……你帮帮我……”刘勇的声音意想不到地高亢起来,仿佛临终时的回光返照。他直瞪瞪地和陆平对视着,眼睛里充满了痛苦和绝望。
陆平立刻读懂了刘勇的目光,他的脸色刹那间变得冷若冰霜。他朝着刘勇血肉模糊的脸注视了片刻,凑到他耳边低声问道:“你确定吗?”
“嗯……”刘勇的头部吃力地动了一下。陆平几乎从他身上闻到了死亡的腐臭气味。
“好吧!”陆平沉思了两秒,随即从长裤口袋里取出一包崭新的飞鹰牌刀片,这是上班路上从街口杂货店买的。他小心地剥去其中一枚的包装纸,然后用中食二指夹住它,刀片的刃口映着火光显得锋利无比。
陆平轻轻按住刘勇的脖子,将刀片贴了上去。“放心吧,不疼!”他望着垂死者的眼睛轻声安慰说,“一下就好!”
……
“那枚刀片呢?”听完这段惊心动魄的经历,舒畅托着下巴愣了良久。
“完事后就被我扔进了火堆,”陆平轻描淡写地一张五指,“这么薄的钢片一遇火就全熔了。”
这么简单的销毁凶器方法我怎么没想到呢?舒畅忍不住暗自埋怨。
“我虽然杀了他,他却并非因我而死。——真相原来是这样!
日期:2009-7-11 16:5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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