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09-11-13 11:58:00
2
社屋,也叫人民公社。60年代许多农村都有这种比普通民宅要庞大的建筑物,是全村的活动中心。在文化大革命的动荡年月里,批斗、整人,甚至流血事件往往都在这个大屋子里上演。
到了70年代农村改革后,有些农村还保留着人民公社这样的建筑物,有的改作他用,有的任其空着,沦为孩子们的游乐场,是他们最熟悉也是最神秘的地方。
说它神秘,不仅因为它又大又空又旧,还因为从长辈口中听到关于社屋过去那段历史的种种传说。
实行家庭承包农业生产责任制后,古家铺子社屋先后改作发电站、电影院和养鸡场。办养鸡场的同年发生了火灾。一千多只刚孵化的小鸡全部烧死,所幸的是社屋没有烧毁。此后一直空着。
直到发生七岁的古昊在社屋里神秘失踪,社屋也没有拆除。因为它已经划归为村长巫光发的私人财产。
1998年巫小刚娶媳妇,巫光发两口子把原住房子装修一新给儿子作新房。两口子和正在读高三的女儿巫小琪搬进社屋里居住。
因为社屋太大了,一家三人只住舞台后的一部分。
巫小琪自从搬进社屋后每晚都做噩梦,那个捉摸不定的鬼魂朝她走过来,能看清是七岁时的古昊,没有眼珠,脖子上破了一个大洞,像一团青绿色影子。一步一步泪流不止,气氛是那样的令人伤感,令人厌烦。
“小琪,我和你躲一起。”他重复着这句话。
“不行!”小琪大叫着醒来。黑暗中她汗水淋漓,为刚才的梦惴惴不安。
空置多年的社屋里总有股阴潮、刺鼻的霉味;屋子太大总像是有虚无缥缈的风在这里盘桓,吹动蜘蛛网,掀动窗帘或翻动书页。因为屋子是松木结构,在寂静的夜里还有一种奇怪的木丝爆裂的声响。
但是,小琪每次梦中惊醒后,还真真切切地听到不知哪里发出沉闷的声音:“砰……砰……砰……砰……”
她只能用枕头捂住双耳,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好在巫小琪一直都是住校,偶尔回家也都想着法子赖在哥嫂家睡觉。
十多年来,她内心一直很愧疚。就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让小古昊永远消失了,连尸骨都找不到。以至她后来再也不玩捉迷藏的游戏了,或者不如这么说:村里的小孩子再也不和她玩游戏了。
不管什么游戏,她总是站得远远的,看着那些欢乐的小朋友。没有人邀请她加入游戏。一次也没有过。
分地到户后,父母都忙于农活,很少在身边陪她。况且,农村重男轻女的观念依然存在,哥哥巫小刚才是父母宠爱的乖宝宝,做为女孩子从小就帮妈妈负担起部分家务活了。
巫小琪度过了孤独、阴郁的小学和初中,到了高中她仍然无力打破这种局面。那就是不管到哪里,她都像一个不和谐或哑然失声的音符。
比喻她走进教室吧,原本同学们响彻于耳的嘻笑吵闹,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大家都沉默下来,视线全集中在她身上,仿佛她身上带着某种不祥。
虽然只是短短的几秒,但足够令人难以忍受了。
当她靠近时,同学们便停止谈话,不再嘻闹,这种情况一直都有,只是最近变得更甚。除了她沉默寡言、性格孤癖外,她想与前不久发生的一件事也有关。
和巫小琪同宿舍的一个女同学,叫于玲玲。玲玲有段时间很奇怪,那就是喜欢吓唬人。
无非是正当你探身出围栏时,她无声地走到身后抓着你的劲背猛摇,或在走廊的拐弯处埋伏着,等你走近时突然跳出来大喝一声,或下晚自习后她先潜藏进漆黑的宿舍里,等你开灯的瞬间她从某个角落里扑出来。
宿舍那层楼的女生几乎都被她吓唬过,如此故伎重演,难免让人厌烦,而玲玲却乐此不疲。
那是星期五晚上下自习,玲玲又先跑进漆黑的宿舍里,躲藏在门后。
不一会儿,巫小琪推门进来,玲玲张牙舞爪地大吼一声,看到小琪苍白的面色她兴奋得滚在床上嘻笑不已。
“不要一个人躲着,不然死了都没有人知道。”小琪冷冷地说了这么一句。
到了星期一学校里传开了消息,于玲玲昨晚死在家中的车库里。她将橡皮管接到排气管上,再用胶带封在车窗上,然后便发动引擎。死于一氧化碳中毒。
谁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要下这么大的狠心自杀。
也许,人在死之前都有一些奇怪的先兆。
但是巫小琪对于玲玲说的那句话,却不胫而走,成了咒语。
(续)
日期:2009-11-13 16:15:00
3
巫小琪没有考上大学。
即使考上家里也没有钱继续供她读书。在她那样的农村,一个女孩子能读到高中已经很不错了。
哥哥巫小刚高一没念完就自动退学跑到广州打工几年,带回一个女朋友,家里真是砸锅卖铁把他的婚事给办了。
小琪这时候若要提出继续读书的愿望,无疑是给负债累累的家庭雪上加霜。
其实,她早已经厌倦了学校生活。她从没有融入任何集体。没有人需要她,不过,她也不需要任何人。
她把自己封闭得很深,至少在外人看来如此。小琪潜意识里一直有个古怪的念头,那就是总想把自己藏起来。
这可能是自闭症的一种表现,班主任高老师找爸爸交谈过,身为没多少文化的农民,爸爸并不知道“自闭症”是什么一种病?在他看来女儿一直很健康,只不过遗传了自己沉默寡言的性格罢了。
小琪自己也并不以为意。她觉得自己是正常的,反倒是有些人总以不正常的眼光看待别人。
毕业后,小琪为自己找到一份文秘的工作。
读了这么多书回家务农多少有些亏待自己,也对不起父母。还有,她不能居住在那阴森森的社屋里,让鬼魂每夜骚扰她的梦境。
小琪故意离她上班的春苗出版社很远地方租一个单间房住下。她喜欢每天早晨花很长时间坐在公交车上陷入冥想状态。还有个原因就是,不希望工作上的人际关系干扰到她的生活。
文秘工作很简单,只是端茶倒水、整理文档和收集资料。
但没过几天,小琪似乎变得“忙碌”起来。
办公室主任洪泽民决计把这个秘书带在身边,无论是面见作者,参加座谈会,应酬书商,还是采访、讲演都带着小琪。
小琪时刻处于整装待发状态,在洪主任的轿车里爬进爬出,见不同的人到不同的场合,只要挂一张笑脸在一旁看着听着就行了。
这要比实际的工作更让小琪感到不适和不安。
“你学校刚毕业,多看多听多认识些人对你有好处。”洪泽民对小琪说。
洪泽民差不多三十七八岁,微胖,皮肤白皙,所以他的脖子和手臂有时莫名其妙地潮红就特别明显。戴一副金丝眼镜,镜片经常把眼珠放得老大,给人神经质的性状。柔软的黑发,有一种多愁善感的诗人气质。
在办公室洪泽民对小琪从不颐指气使,总是轻声细语的小声吩咐,这让小琪觉得主任是个善解人意的人。
发展到后来,小琪经常要陪洪主任参加一些酒宴、舞会和联谊活动。有时下班刚到家又被主任温言婉语给召唤出去,回来时已是深更半夜了。
小琪觉得自己像一个花篮,被人提来提去。她并不特别想跟别人搞好关系,但既然这都是工作她也不好拒绝。
洪主任给小琪买过几套衣服,说是工作需要,她才接受了。后来还买过一条金项链,但小琪无论如何不能要。
有一次在酒桌上,洪主任有意无意间把手搭在小琪光光的大腿上,这让小琪心里一哆嗦,忽然发现洪主任对自己的关心和友善并不单纯。
因为公司并没有明确给办公室主任专门配备秘书,所以洪主任让小琪只为他个人服务,自然引起办公室其他人员的侧目。这当中就有科长武伦。
武伦和社长的关系不一般,悄然在公司培养了一批新势力,可以公然和洪主任唱反调。
武伦高大、稳健,有着运动员的体魄;他是个花言巧语,特别会钻营的人。当他看到洪泽民对小琪有胁迫的嫌疑,出于明争暗斗的心理他开始有意保护小琪。
当洪泽民要小琪陪同他外出时,武伦就会派给小琪特别的任务,甚至拿社长来压制洪泽民。
小琪不知不觉开始向武伦的阵营靠拢。
洪泽民对小琪越来越情难自控,甚至一次酒醉后,在轿车里差点对小琪欲行强.暴。
洪主任比小琪大十六岁,是个有家有室的人,他的所作所为让小琪感到十分的恐惧。这时候武伦似乎成了她的保护伞。
那段时间她对武伦是充满感激的。
当她向武伦寻求庇护的同时,猛然发现武伦已经闯入她的生活了。
当那夜,武伦跪在她面前说:“小琪,我需要你”时,她感到一阵阵的迷惘。她的内心没有任何的悸动,没有兴奋,没有幸福。
但是,第一次,有人说需要她。
而小琪一直在寻求躲藏。
婚姻对大多数女人来说是个理想的藏身之地。
因此,小琪决定成为武伦的人。
(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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