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09-11-17 17:58:00

　　15、勾魂
　　江海从丁三爷那里讨来的两道灵符最终也没能挽救童仓元的性命，在压棺之后的第七个夜晚，童仓元走完了他人生的路程。童仓元直接的死因是因为压棺被丁三爷所伤，但究其根源，还是因为在二贤观山崖下的中邪和杀猪时的舍身之举。这两件事本来都应该由童恢去做，可童仓元代替了他，因为这个原因，童恢在童仓元压棺回来后，就陷入深深的自责当中，以至连续几天陪在童仓元身边，不吃也不睡。到第七天的早晨，童恢终于支撑不住，被人架到了西屋去睡，童小兵担负起了陪侍童仓元的任务。

　　童仓元偏偏选在那天的夜里离开了人世，童仓元是清醒地离开这个世界的，童小兵目睹了他离开人世前后的全部经过。
　　那天夜里十点多钟，童小兵仍然没有睡觉，而是坐在地下的一个小板凳上，为莲子送来的两双滑冰鞋的冰刀开刃。腊月前市里的公园刚开了新的滑冰场，莲子去了几次，觉得挺好玩儿，就为自己和童小兵各买了一双冰鞋，准备闲下来两个人一起去滑冰。为冰刀开刃是件技术活，既要开得平，又要开得匀，稍有差错，到冰面上的感觉就会差许多。快到半夜十一点时，童恢从西屋过来转了一圈，为童仓元掖了掖被角，还蹲在地上，跟童小兵聊了会儿跟滑冰有关的闲话。童恢说：“你们现在有福呀，滑冰都买专门的鞋，我小时候的冰鞋都是自己做。”童小兵问：“冰鞋还能自己做？这么复杂的刃，能开出来？”童恢说：“哪有你这鞋漂亮，就是一块方木头，下边顺两根钢条，上边再网几根拴腿的细绳子。”童恢看看静静躺在炕上的童仓元，幽幽地说：“你爷爷就是一个做冰鞋的高手，我小时候穿了他做的冰鞋到大河湾拼速度，没一个人能追得上来。”

　　父子俩又说些闲话，童恢回西屋去睡，临走时又告诫童小兵晚上多注意爷爷。将近凌晨一点，童小兵的冰刀刃终于开完，就在他想要上炕睡觉时，看到炕上的童仓元轻轻地动了一下，再看，又动了一下。自从压棺回来，童仓元几乎成了一个植物人，连眼皮都没动过一下，现在接连动弹了几下，让童小兵很是吃惊。童小兵爬上炕，轻轻喊了几声。童仓元像是听到了，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眼睛竟然慢慢睁开了。童小兵高兴地几乎要跳起来，童小兵说：“爷爷你好啦？我去喊我爸过来。”童仓元费力地抬起手，阻止了童小兵。他说：“你爸累坏了，让他歇歇吧，明天再叫也不迟。”童小兵毕竟还小，不懂事，就没再坚持，过后童小兵为此后悔了好几天。童仓元的清醒只是回光返照，童小兵却没能看出来，以为他的病好了，这也使得童恢失去了最后一次与童仓元交流的机会。

　　童仓元让童小兵扶他起来，童小兵扶着他靠墙坐直了，又在背后垫了一个大的枕头。童仓元半坐着，说他要喝水，让童小兵去倒杯热水过来。童小兵下了炕，拿起洋箱顶上的热水壶，发现里边是空的，没水。童仓元说没水就算了，不喝了。童小兵说那哪行呀，童小兵马上去烧。童小兵出了堂屋，捅开炉膛，点火，坐锅，烧水，折腾了有二三十分钟，才把水烧开。童小兵在堂屋折腾的动静其实不算太小，可睡在西屋的童恢竟然一点都没有听到。水烧开后，童小兵找了一个空碗，倒满，小心地端到东屋，放到童仓元伸手就能探到的窗台上。童仓元用手试了试碗壁，很烫，便缩回手去。开始跟童小兵聊天。说是聊天，其实就是童仓元一个人说话，童小兵听着，时不时地应上一声。童仓元那天说了好多好多的话，几乎是把他的一生都叙述了一遍。到凌晨两点时，童仓元讲累了，才停了口。童仓元说：“我得睡一会儿，你也睡吧。”童小兵帮童仓元重新铺好被褥，扶着他躺下。

　　童小兵也准备睡了，脱了衣服，却感觉很清醒，没有一点想睡的意思。童小兵按照小时候母亲教过的方法，闭起眼睛数羊，一个羊两个羊三个羊四个羊，一直数到了五千只羊，还是没有睡意。正在发愁时，童小兵听到院子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掀开窗帘，见院子里有两个黑影，轻飘飘地飘到了窗子下边。接着，一个声音轻轻响起：“到了吗？”另一个声音说：“快了，马上。” 院里竟然有人进来了，隔着玻璃离童小兵只有一尺多远，童小兵害怕极了。童小兵不敢大声说话，连忙去摇身边的童仓元。连摇了几下，童仓元才有了感觉，他想要起来，动了几下，也没能坐起。忽然，他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走呀走呀，这就走。”身子一挺，再没有一点动静。

　　童小兵看到屋里的门帘动了一下，外屋的门紧接着也响一声，三个人黑影风一样飘出了院子。
　　童小兵吓坏了，跳下地跑到童恢的屋子，惊恐万状地让父亲快过去看爷爷。童恢被童小兵的叫声惊醒，忙问出了什么事，童小兵指着东屋，声音哽咽，说不出话来。童恢和母亲赶紧跑到东屋，童恢跳上炕，伸手摸摸童仓元的鼻息，童仓元已经完全没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