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什么时候飞走的,陈二不知道。他只是流着眼泪,叫着师傅,一次次重复着他永远都做不好的动作。直到认识他的人把他打醒,他才停下这毫无意义的动作,抱着师傅的遗体放声大哭起来。
在大伙的帮助下,陈二把师傅安葬了。当土盖住师傅的那一刻,陈二抽出了一把短刀,割开了自己的手指,和着鲜血,立下了他这一生中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血誓:杀鬼子报血仇!
匪地 二(1)
伴随着清晨的阳光,陈二醒了。看着眼前凸起的坟堆,他的鼻子不禁又是一阵发酸。师傅死了,永远也不可能再回到从前那幸福快乐的时光。再一次给师傅磕了九个响头,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坟地。
天一亮,这里就显得不怎么安全了。鬼子死了人,绝不会善罢甘休。在这里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危险。要想报仇,那就不能不动脑子。只有先保存自己才有机会报仇,这个道理陈二十分清楚,于是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开始仔细盘算往后的路。
心静下来的陈二很快就理清了头绪:第一,现在自己已经不是赤手空拳了,好歹也搞了两支枪,上百发子丨弹丨。虽然对打枪不在行,但自己多少也从伤兵那里学过几回。估计上心多试几回,浪费点子丨弹丨准能把枪打会了。只要枪打会了,那杀起鬼子来也就省事多了。第二,这山外城里的鬼子兵太多,也没什么好供自己搭窝落脚的地方。如果一旦被鬼子发现自己的话,也没什么地方好躲。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暂时先进山躲过这阵风头。相信鬼子不能总这样严防死守,到时再出山干他几个狗日的小鬼子,然后又再躲回山里。反反复复搞他娘的几次,光累都能把那班畜生累死,再者,冷山山区方圆数百里,山里可以躲人的地方多了去了。加上各种飞禽走兽的,食物也好找,比在外面强。
想清楚后陈二便开始往山里赶。因为杀了两个鬼子,怕风声紧,陈二不敢抄近道,只能绕着走。这一绕就是几十里地,把他累得够戗。进了山没多久,一边休息一边判断着方向的陈二突然被人从背后扑倒。还没等他来得及反抗,唰的一下子就被十几个人围了起来。只听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冷冷地说:“奶崽!不要起咆!老子们只想掏窑,你小子不要逼老子拆庙哦!”
一听这熟悉的本地话,陈二原本惊慌的心一下子落了下来。他知道自己并没有落在鬼子手里,而是落到了“打棒子”的,也就是土匪手里。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赶紧放下准备反抗的手。听老人说过,遇上打棒子掏窑的主,最好不要因为自己会功夫就强行出手。钱财乃身外物,保命要紧,因为干土匪也有自己的行规。但凡在干活时苦主不反抗硬头,这土匪便不会动手伤人拿命。可如果一旦遇上反抗硬头的,那绝对是不死不休,尤其是身上没有财物的就更没必要反抗了。因为冷山这一带的土匪都挺讲规矩的,所以只要不乱动让人错解便成。
看陈二配合的样子,扑倒他的土匪直起了身,顺手把陈二也从地上拉了起来。十分麻利地在他身上掏起了窑来。来来回回,掏遍了全身上下,都没有找到他们想要的财物。搜身的土匪生气地骂了句:“穷鬼!”便咣的一脚把陈二又踹到了地上。现在就等着土匪头子发话处置,而陈二的死活就全看土匪头子今天的心情如何。陈二也借着这个机会悄悄抬起头打量着四周的地形,同时也观察土匪们的表情。多亏扫了这么一眼,发现这土匪头子自己竟然认识:陈癞子!
说起来,他俩还攀点亲戚关系,都是一个院的,论辈分自己该管他叫叔。陈二小时候可没少吃他给的吃食。可后来听说他杀了镇长的小舅子,政府四处缉拿他,可没拿着。再后来就再没有他的消息了。只是后来跟师傅住县城后才听人说起,说他上冷山当了土匪。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
匪地 二(2)
陈二灵机一动,爬起身来。趁着周围的土匪没反应过来之际,飞快往前冲了几步,“扑通”一下子跪到陈癞子面前,恭敬地叫了声:“宗镇叔!”
这一叫把土匪们都搞蒙了,陈癞子倒是一会儿就明白过来。急着叫住想要动手的几个土匪,他知道自己把道劫到院里人身上了。癞子只是他的外号,他大名叫宗镇。这么多年,大伙只记得他的外号,时间一长倒把他真名给忘了。刚开始他还有些不乐意,后来杀了人,上山落草后,他才被迫接受别人这么叫他。实在是有自知之明,干土匪的确不是什么好活,挺丢祖宗的脸,形势所迫也没有办法。
所以陈癞子知道能叫出自己大号的绝对是自己院子里的族人。虽然他是个土匪头子,靠打劫为生,可却重情义,讲江湖义气。对自己院子里的族人更是无话可说,简直就是有求必应。他之所以落到今天这地步,也正是因为当年为了帮院子里的族人出气,失手杀了镇长的小舅子才逃亡当上土匪的。说起来,陈癞子帮的这个族人平日里还与他略有嫌隙。搞明白的陈癞子一脸嬉笑地把陈二拽了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土灰草茎,才笑着问陈二是院子里谁家的小孩。时下鬼子来了,院里的情况怎样,都出去躲鬼子了没有等等问题。陈二一一作了回答。当陈癞子听说他是院子里那个吃百家饭的孤儿时,陈癞子大吃一惊,连呼没想到。听到发生在陈二身上的故事后,他还真心地陪陈二难过了好一会儿,并劝陈二这一切都是命,谁也没法子,让他看开点。
最后,陈癞子问陈二往后有什么打算,陈二说自己也不清楚该怎么过。听到这里陈癞子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对陈二说:“侄,我倒有个办法。你看成不?只要你不嫌当土匪名声不好听,就干脆跟着你宗镇叔我干得了。虽说这土匪名声不好听,可这好歹也是一条活路啊。如今这兵荒马乱的,你一个孩子家四处找食也挺难的。先跟着叔我,等你再大一些,好找食吃了,再离开叔去过平常日子也成。你看怎么样?”
听了陈癞子这一番算是贴心暖肺的话,陈二的心思一下开了。说良心话,名声这玩意,对现时的陈二来讲毫无意义。时下他最大的问题就是要如何好好地生存下去。只有活了下来,他才有机会多杀鬼子报师傅这血海深仇,其他的全都无所谓。虽然他把师傅看病疗伤的本事学得差不多了,可因为年龄太小难以取信于人。况且这带刚被鬼子占领,这班畜生现正忙着四处祸害乡里,让他怎么敢去四处找活路。鬼子喜欢乱杀人,这事陈二身受其害。自己最尊敬的师傅不也是这样惨死在鬼子的手里吗。
想明白了这些事,陈二很痛快地点头答应入伙。从而迈开了他跌宕起伏的一生最关键的一步。他一直到老,都没有后悔做出这个决定。甚至用很自豪的口吻对他徒弟说:“如果当年我没有做这个决定,也许我的日子会平淡许多,舒服许多。解放后也不会有这么多的事。可不管怎么样,就算再来一次,我还是会下这样的决定。只要能杀鬼子给我师傅报仇,别说是干土匪,就是干汉奸老子都会去!”
陈二的入伙给这个只有十六个人、一只破汉阳造的小股土匪带来了巨大的惊喜。当两只九成新的三八大盖、一百六十多发子丨弹丨外加八枚手雷被带回山寨,堆放在桌子上时,土匪们的情绪开心到了顶点。但怎么分配这堆家伙却着实让陈癞子头痛了好一会儿。好在土匪有土匪的规矩,在规矩的掩护下,入伙不到一天的陈二便在土匪中有了超然的身份。抚摸着怀中冰凉的三八大盖,陈二能十分明显地感觉到其他土匪眼中那股子灼热滚烫的羡慕之意。
大伙都很清楚,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手里能有一杆顶好的家伙意味着什么。可枪是人家拼命从鬼子兵手里夺来的,而且还是两支只留一支,凭谁都没有什么话好说。。
陈二干上土匪这一行后才知道,其实土匪这行饭并不好吃。风险极大,却未必有回报,绝对没有后世电影里那样威风,整天的大鱼大肉,吃喝不愁。冷山上的土匪几乎都是犯了各种各样的事,被逼无奈之下,为了生存而不得不落草。平日里也就是靠着三省通道的地理优势,抢劫一些路过的商贩,靠弄点钱财货物赖以度日。普通的乡亲基本不会去打扰。都是本地人,又是乡里乡亲的,这事干多了,死后会入不了祖坟的。所以陈癞子他们的日子顶多只比普通乡亲过得好上那么一点点。
自打鬼子来了冷山,这一带便成了战场,烽火连天的,早就把平日里走省串县的商贩给吓跑了。这样一来,陈二他们也只能吃老本度日。幸好寨子里有存粮,这日子还能过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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