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马桥据点主要是为老杆子跟草蛇等兄弟报仇，发不发财的陈癞子并不上心。当然，一举两得更加好。打扫战场的活，土匪也算是熟手熟路，干起来又快又好又干净。短短十来分钟，除去那些被压在炮楼废墟里的物件，据点里所有稍有价值的物件统统被翻了出来，然后一一打包装好。这次动静闹得太大，估计鬼子的大队人马过不了多久就会杀过来。因此在留下字号跟标语后，冷山土匪便背上抢来的洋财，一溜烟地撤进了山区。

　　睡得正香的村上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所吵醒，本来他还想冲电话里发通脾气。可一听电话里传来的居然是马桥据点出事的消息，他心里那点被人搅了好梦的不满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便是一脑门子的邪火。丢下电话的村上一边大声冲门外卫兵发集合的命令，一边慌手慌脚地往自己身上套衣服。
　　身上背着从井墟车站搞来的枪支，蒋庆元别提有多高兴了。一路上尽情地跟自己小兄弟说笑着。其实这种心态不单单只是蒋庆元有，几乎所有一起参加搞枪行动的小后生们都有。伪军的无能加上顺利的行动，让这伙后生的信心膨胀到了极点。在他们看来，这搞枪的事太容易了。照这样下去，不用多久，就能把大家全武装上。然后也跟那故事里的冷山抗日军一样，杀鬼子炸铁路，把冷山闹个底朝天。也要让世人知道，这冷山不只有抗日军敢搞鬼子，咱们也照样行，而且比他们做得更好。

　　就在一班血气方刚、行为鲁莽的后生们正憧憬着自己美好的未来时，鬼子村上正领着大队人马往马桥赶。临离开县城前，他下达了几条命令：一，让所有靠近马桥方向的鬼子兵跟伪军迅速向那一带靠拢，并沿途搜索所有可疑地点，扣押所有可疑人员。二，通知所有冷山境内的据点跟哨卡。一定要提高警惕，加强对各自守备区域的巡查。三，严密封锁一切有关马桥据点被袭的消息，直到案件告破为止。

　　村上的一通命令让整个冷山的鬼子跟伪军统统行动了起来，很快井墟车站的异常情况浮出了水面。接到报告的少佐小野不敢有丝毫怠慢，亲自带领着三个小队的鬼子冲到了车站里。伪军休息的院子让人翻得乱七八糟，整整一个班的伪军全让人给绑成了粽子，所属武器装备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情况让小野头痛了起来，一个班的装备被抢这事已经不是他这个级别的军官能压得下来的。尽管知道自己会因此遭连累，可他还是第一时间把整个事件报了上去，并且立刻对这事进行追踪调查。他要在最短时间内对此做出反应，不管事后结果如何，起码到时候自己会少背一点责任。

　　一路上鬼子的异常举动并没让正处在极度兴奋中的蒋家院子的小后生们有所警惕。加上对鬼子缺少清醒的认识，蒋家小后生们在一片懵懂中走向了灾难。跟鬼子搜索队发生正面遭遇，在很大程度上也跟这班小后生的经验不足有很大关系。沉不住气的蒋庆元在并未确定鬼子是否发现了自己的情况下，首先开了火。深夜的枪声顿时打破了黑夜的宁静，同时也把蒋家小后生们推进了极度危险之中。


匪地 十六（4）

　　鬼子兵的军事素质并不是这些行事鲁莽的小后生们可以去挑战的，尽管他们先发制人。但那四处乱飞的弹丸并没有像事先所想的那样击中预选好的目标，反而让反应过来的鬼子轻松占了上风。一阵胡打乱射后，被鬼子的火力压得抬不起头来的蒋家小后生们心里先前的万丈豪情已经被恐惧所取代。好在鬼子巡逻队人数不多加上地形不熟悉，这才让这班小后生们分头分批地撤出了战斗。等蒋庆元领着六个兄弟好不容易才摆脱追了半夜的鬼子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匆匆赶到事先约好的碰头地点，发现有不少兄弟早就等在那里了。清点了一下人数，蒋庆元这才发现出了大事。参加行动的三十六人中有两个没了踪影。问遍了所有的后生，都说没有注意这两人的动静。知道事态严重的蒋庆元一边打发人进镇子里去找，一边用力地想着各种对策。很快，打听消息的小兄弟溜了回来，同时也带给大家一个不好的消息。镇子里并没有看到失踪的蒋庆阳跟蒋庆光。这时所有的人才想到事情已经超出了自己本身的能力。没有任何办法补救的小后生们，只好赶紧溜回了镇子，把这事告诉了院子里的大人。

　　听完整个事情来龙去脉的蒋孝义，当场便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手指着蒋庆元抖了半天，这才逼出一句：“惹祸的畜生，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说完便扑上去，冲着跪在地上的庆元就是一顿好打。好不容易才在旁人的拉扯下停了下来。族里其他几个长老也开了口：“孝义，算了，别打了。事都出了，你就是打死他也没用。虽说这班孩子惹下了大祸，可他们出发点还是好的。练武之人难免血气方刚，更不要说是班犟犊子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得想办法把这事给抹干净，鬼子可都是一群畜生。要早准备才行，不然咱们要吃大亏。”

　　几个长老的话总算是让族长听进了耳朵。把蒋庆元几个小后生赶出了祠堂后，老人们开始想起了办法。这俗话说得好，人老精鬼老灵。一班能把持冷山第一宗院的老者就是不简单，很快便有了对策。基于对鬼子凶残的了解，长老们都知道这次蒋家院子面临着一场重大危机，搞不好就会有灭族的可能。所以行事之道想得格外细致。首先派人尽快搞清楚鬼子把这事看得有多重，同时也在族里进行撤离前的准备。另一方面把所有深埋的武器起出，加上新抢来的一起组织起护院队。这样也不至于让鬼子随便就杀进镇子。最后长老们还一致通过了启用祖宗留下的对付最坏局面的计划。这个计划制定了许多年，可一直也没用过。这回因为事态严重，才不得已拿了出来。整个计划很简单，就是从每户中抽出四男两女六人。由族里统一指挥，藏入离镇子五十里外的风林谷内。等到事情完全过去后，再重新搬回镇子。这样一来，重建和光大宗院的重任便落到了这些人头上。这个计划从八卦镇开村之时就有了，数百年来就一直没有用过。所以在长老同意用此计划时，那复杂的心情是旁人无法想象的。

　　鬼子村上在得到井墟车站被人抢劫的消息时，他才刚刚从马桥赶回县城。一夜之间两处遭袭，这让村上感到异常愤怒，差点把满口牙都给咬碎了。马桥据点的惨状就像电影一样在他脑子里不停地播放，让他的血一个劲地往脑门冲。一个据点足足六十五名鬼子跟伪军，外加上一个有三层之高的炮楼，愣是让冷山抗日军在极短的时间里给硬生生吃掉。每每想到这里，村上就恨得牙根发痒。同时冷山抗日军的这一行动，让村上更加坚定了要设法消灭他们的决心。六十五名鬼子跟伪军，除去被埋在废墟下的尸体保持了完好外，其他一如既往地全部让人砍下了脑壳。一想到那在据点大门口整齐码放好的人头堆，鬼子村上的心里就一个劲地往外冒寒气。这帮抗日军的手太黑了，就连死后的尸体都不轻易放过。

　　草草巡视了一遍现场后，村上便开始领着手下在附近满山岭地搜索起来。虽然他知道于事无补，可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折腾了半宿，累得两眼直冒绿光的鬼子兵终于结束了毫无意义的搜索。在村上的带领下，垂头丧气地返回了县城。谁知刚一回县城便又接到了井墟车站被抢的消息。来不及休息的村上匆匆赶到宪兵队。跟马桥事件不同，这井墟车站的事居然让鬼子兵抓到了一个活口。这个消息让村上突然间觉得这运气并不算太坏。

　　绑在刑架上的蒋庆光再次被鬼子用凉水泼醒了过来，浑身的伤痛让他感觉非常糟糕。早知道会有这般折磨等着自己去经历，他就会在被鬼子抓住时便想办法跟他们同归于尽了。只可惜自己当初一时胆怯，这才会有这种结局。想着，他在心里便对死了的庆阳万分佩服。一直到死这小子都没含混过，硬是空着两手干死了一个鬼子。自己比起他来就差远了。庆光正想着，刑房的门突然打开了。

　　村上的出现让正准备再次严刑拷打庆光的鬼子停了下来。看着吊在刑架上，几乎看不到一块好肉的蒋庆光，村上心里突然有一种感觉，眼前这个人并非是他一直想找的人。虽然他表现得很硬气，但同时也在提醒村上，这人身上没有真正老兵才拥有的气质。尽管在第一时间有了大概结论，村上依然让自己脸上堆满笑容，用自认为和善的语气跟眼前刑架上的人交流起来。看着眼前满脸堆笑的鬼子，庆光知道这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物。这一点从刑房中其他鬼子的表现就可以看出。

　　也许是为了让庆光跟上司交流，旁边的一个鬼子出手把堵在庆光口里的木棍给掏了出来。这是在行刑前为了防止受刑的人咬舌自尽而用的。掏出了木棍的庆光打心里笑了，自己终于可以想办法逃避这后面的酷刑了。他十分清楚，自己对痛苦的忍耐早已到了极限。要不是义气跟血性，他可能早垮了。于是一边故意装作用心听村上的屁话，一边尽量积聚力量。


匪地 十七（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