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童小兵才了解到，移动死者遗体的过程也是有很多说道的：不随意拉扯故人的肢体，让死者平稳地走出他住的屋子，是出于对死者的尊重，如果死者感觉不受尊重，就会有所表现，比如用炸尸这样的方式提醒人们的过错；出门时为死者的一生叫屈，祈求来世转身富贵，是为了安抚死者的心理，使其不至于因为离开人世而怨恨家人；出门时先将死者的头顺出，表示死者来世投胎时头先出，意为“活胎”转世成功；而被子盖头不盖脚的说法，则称为“掩目”，为的是不让人看到死者的脸，怕死者脸上的变化把活人吓着。

　　童仓元的遗体终于安顿妥当，安置好童仓元，童小兵才提起刚才童仓元身子抽搐的事情。童恢说：“还是上过学的人呀，这点事就把你吓着了，人死了以后血液就不会流通，血液不流通，身体的温度就会降下来，降到一定程度，就会有肌肉收缩的现象，你感觉到的就是这个。”童小兵说：“不会的，他动的很大，不是一点点收缩。”童恢说：“有时候是动得很大，收缩最厉害的，连人都会坐起来，那样子，你看到了还不吓死。”

　　童恢在童仓元脚底下点起一盏油灯，添了几样供品，今夜该做的所有事情就都做完了。童恢让帮忙的人先回去睡会儿，天亮了还有好多事要做，不能让大家太累。大伯让童恢也去睡，说他明天要做的事更多，不睡一会儿根本撑不下来。童恢说：“我就不睡了，今天我来灵。”大伯说不行的，你撑不下来。大伯把童小兵喊过来，问童小兵敢不敢一个人为童仓元守灵。童小兵本来挺害怕的，可看看大伯的眼神，似乎没有商量的余地，便答应下来。大伯和江海为众人安排临时休息的地方，告诉大家明天早早过来。屋里的人很快走空，童恢和大伯也都进西屋去睡，童小兵坐在童仓元的身边，准备度过临明前这段漫长的时间。

　　守灵是雁城一带的民俗，它也叫守夜，据说活人故去后，灵魂是暂时不散的，要经常回来探望亲人。守灵就是亲人们守在故去亲人的遗体边，等待亲人灵魂归来的行为，之所以会不间断地守着，是怕亲人灵魂归来时见不到家人，心里会难过。守灵另外还有一层意思，那就是怕亲人的去世是假死，是暂时停止了呼吸和心跳，一旦生理机能恢复过来，就会重新活过来。当假死的人恢复过来时，如果身边没人，很可能会再次死去，假死变成真死。守灵的时候不允许洗脸，怕的是洗脸后逝去的亲人回来后不认识你，上身作怪。守灵一般只守三天，三天后就必须入棺，等待出殡了。把守灵日期定在三天的原因，是因为三天是灵魂在阴阳两界变化的期限，三天过后，灵魂就彻底属于阴界了，即便再活过来，也不是人了，这时故去的亲人如果活了过来，就不是家里的福气，而是灾祸。

　　童小兵一个人坐在爷爷的遗体旁边。刚才一直顾着忙碌，没顾上天气的寒冷，现在一切动作都停歇了，才感觉堂屋实在是太冷了。童小兵为爷爷烧水时点起的一点火早已灭了，炉膛内黑黑的没一点火星，冷风嗖嗖地从门的缝隙中穿进，把爷爷脚下的油灯吹得一闪一闪地，童小兵的影子便一闪一闪地在堂屋的窑壁上晃动。童小兵摸摸童仓元的身上，包裹他身体的被子冰凉冰凉地，没一点温度。童小兵抱起肩膀，想眯一会儿，却冷得闭不上眼。童小兵从小就怕冷，听母亲说，生童小兵的时候屋子外面正下着大雪，屋里的火灭了，童小兵生下来的第一感觉就是这世界的冰冷。因为出生时就受了大雪的害，所以每年冬天下大雪时，童小兵就不愿意出门，只想在家里烤火。母亲还说，童小兵小时候睡觉都要紧靠着母亲，而且要把头蒙起来，为的是让被子边上一点风都不透进去。母亲是童小兵童年的记忆，后来母亲死了，父亲去矿上上班，家里只剩下童小兵和爷爷。现在爷爷也离开了人世，童小兵一个人坐在冰冷的堂屋，没有母亲，也没有被子，心中的难过可想而知。

　　童小兵必须得找一个可以暖身的东西了，他记得好多年前父亲单位发了一件绿的卡掉面的棉大衣，母亲把它放在了东屋的箱子里。童小兵进了东屋，掀开箱盖，找到那件旧的新大衣，衣服上好闻的卫生球的味道让童小兵感到格外舒服。童小兵裹上大衣，坐在童仓元身边，寒冷果然减轻不少，不一会儿就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童小兵强迫自己不要睡着，可眼皮一点也不听指挥，眨着眨着就合到了一起。

　　童小兵刚睡着，就听屋子外边有人敲窗户，抬起头，见童仓元的脸正伏在堂屋门边半拉玻璃窗外。童仓元招手叫童小兵过去。童小兵走到窗前，只见童仓元指指对着屋门的大红木柜上，示意童小兵把上面的什么东西移走。大红木柜上只有一只青瓷的坛子，上边扎着一把鸡毛掸子。童小兵问童仓元：“你要那个坛子？”童仓元摇头，指指坛子，又指在东屋。童小兵看明白了，他是让童小兵把坛子搬到东屋里。童小兵依着去做了，再出来，发现童仓元没了，窗上的玻璃外只是一片朦朦的黑。童小兵向着外边喊童仓元，张开嘴，却发不出声，再喊时，身子竟也被缚了起来，一下也动弹不得。童小兵开始挣扎，使劲摇动身体，终于挣扎醒了。

　　原来童小兵做了一个梦，梦里爷爷回来了。童小兵揉揉眼睛，仔细回忆起梦中的情节，一边回忆一边随意将目光投向屋门对面的大红木柜。刚才搬童仓元遗体出来的时候，童小兵曾看到大红木柜上的坛子，可现在，它真的不在那里了，柜顶上还能看出一个清晰的被刚刚搬动过的痕迹。这太奇怪了，这个时候，肯定不会有人专门去动它，童小兵不敢相信，童小兵梦到的竟然会是真的，童仓元在梦里让童小兵移动了柜顶上的坛子。

　　童小兵很奇怪童仓元在梦里的举动，他为什么会专门让童小兵搬那个坛子。童小兵忽然想起小时候童仓元讲过的一个故事。从前，有个读书的年轻人到京城赶考，有一天路过一个村子，天黑了下来，年轻人就敲开一户人家的家门，想求主人家允许他借宿一晚。主人告诉他，家里没有空床了，只有一个空屋子，还老闹鬼，如果不嫌弃可以去那里过夜。黑天半夜的，能有个容身的地方就不错了，年轻人当然不会嫌弃。主人便把年轻人领到一间很象久没住过人的屋子，屋子里只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