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竺奇谭·胎藏篇》
第36节

作者: 青泥何盘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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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利抬起了脸想要说话,却与此同时迎面撞上乌沙纳斯的视线。乌沙纳斯的目光清澈又坚定,无声地表达着他的坚持和否定。伯利心里叹了口气,放弃了企图,转过头,继续看着萨蒂在地上挣扎。
  最后陀湿多终于放开了手,站了起来。大家都看着他,老匠人脸上依旧木无表情。
  “我找不到。”他开口说,“我已经搜遍她全身了。”

  乌沙纳斯皱起了眉。
  “这可有点麻烦了…………”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
  九
  天帝因陀罗站在莲顶山的山峰前,面色不快地注视着占据整面山壁的浮雕。
  如果仔细观察,就能注意到他并非是真正地“站”在那里,因为他实际上浮在空中的,足尖离地面尚有三芥子的距离,而且,他也没有影子投射在地面上。即便是正午炽热的阳光直射下来,他的皮肤上也不见任何汗垢,脖子上挂的鲜花也不见任何枯萎的迹象。

  天帝看了一阵人狮浮雕,又转头注视着身边,狭窄的道路两侧树木倒伏,灌木折断,还有衣料之类东西挂在树丛中,石头上的血迹也尚未洗去。屠杀和劫持就是在这里发生的。
  “……如果我是哥哥你,就不会说什么不惜发动战争的话。”
  因陀罗肩膀紧了一紧,转过头。他的弟弟守护者毗湿努不知何时出现,坐在一边的树荫下,正伸出手遮挡阳光,他眯着眼睛,脚和衣服上都沾满了尘土。
  天帝在心里朝弟弟这样的仪表大皱其眉,脸上却没有显露出来,他嘴里说:“那照你的意思,该如何处理为妙?”
  “苏摩和你一样,是个刹帝利武士。武士以武力为正法,想要的东西都可以用暴力夺取。”毗湿努打了一个呵欠,“就算这事情真是他干的,苏摩也不算违背了正法,犯不着为他打仗。再说了,既然是祭主妻子被劫持,他应当有勇气自己去把她抢回来嘛。”

  因陀罗的嘴角抖了抖。
  “话不是这样说的,诃利。”他用尽量耐心的语气说,“祭主是我和所有天神的导师,触犯他,就像在所有天神头上踩上一只脚。更何况,此事要是苏摩的个人行为也就算了,可是各种迹象都表明他是和阿修罗们串通起来的……”
  “知道这一点你还敢说开战啊!”毗湿努突然说,他看向天帝,那双一贯睡意朦胧的眼睛突然变得异常明亮,甚至令雷神本人都觉得四周空气在瞬间焦枯。“拜托,哥哥,你偶尔也动用一下脖子以上的部分好不好?阿修罗凭什么要帮着苏摩啊?你觉得他们会单纯以为惹恼你有趣么?”
  天帝的嘴角又抽动了一下。“我并不害怕发起战争。”他说,“倒是奇怪他们为什么还没有接受上次大败的教训?”
  “你要让我把这话说多少遍啊哥哥。”毗湿努低头拨弄这地面上的蚂蚁。“上次阿修罗败给天神的时候,伯利还不是国王,他身边也还没有乌沙纳斯辅佐。你能打败那个笨蛋牛节王并不能说明天神有多威武,就连乌沙纳斯也看出牛节是个饭桶,扶不起的阿斗,所以他干脆顺手送牛节上战场送死,然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找回伯利即位。”

  天帝轻轻地哼了一声,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我不认为伯利像传说中的那么可怕。自从他成为阿修罗王以来,达伊提耶和檀那婆不是一直像缩头乌龟地躲在地界么?就像他爷爷……”
  “他和钵罗诃罗陀不一样。”少年外表的守护者轻声说,突然又显得十分困倦。“随便你怎么做吧。毕竟哥哥你是天帝,我不是。”
  天帝看了一会弟弟,咳嗽了一声,指向那面山壁。“阿修罗们管这里叫钵罗诃罗陀的墓碑,”他说,“此地原本就在地界和人间的交界处,他们每到人间,都要来这里拜访,作为对祖先的致意。我在想……”他的声音突然变得非常温和、恭敬,与此同时斜着眼睛打量垂着头的毗湿努。“把这座山搬走,或是摧毁,是个很好地向阿修罗显示天神愤怒和威力的举措。诃利,你觉得怎样呢?”

  毗湿努已经站了起来,低头拍着衣服上的灰尘。“问我干嘛?这山最早原本就是你扔到这里的。你爱把它怎么样,就把它怎么样。”
  “是吗?”天帝看着毗湿努,眯着眼睛笑起来,“因为……人们都在说,你对钵罗诃罗陀家族的喜爱,甚至超过天神。”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变得又细又高,几乎不像天帝本人的声音了。
  “你傻啊,哥哥。”毗湿努又打了一个呵欠,“你是我哥哥,我自然是永远站在天神的利益这一边的。”天帝露出了笑脸,可是毗湿努的下一句话又把他的笑意塞回皮肤底下。“可这并不是说我对你们就比较偏爱一点。我的确很喜欢钵罗诃罗陀,也喜欢他的儿子。所以,上次你用那卑鄙伎俩杀掉伯利的父亲毗卢遮那时,我对你真的,真的很生气啊。”

  他的口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却让天帝在正午的阳光下打了一个寒战。
  隔了半晌,他才讪讪地说:“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何况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
  “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随着时间流逝消失掉。”毗湿努漫不经心地抓着头发。“啊……对了,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万相,就是祭主之前的那个祭司,陀湿多的儿子,他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天帝变了脸色。
  “这是什么意思?”他说。
  “你也上点心嘛。难道只有我留意陀湿多也失踪了?”毗湿努说,开始翻自己随身带着的黄布包裹。“他自从儿子死后就不再说话。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不过我倒是觉得这种事挺可怕的。”

  天帝顿了片刻。“当然不是我杀了万相。”他脸色阴沉地说,“我从来没有杀过不拿武器的人……更何况一个手无寸铁的婆罗门。”
  “魔龙弗栗多也没有武器。”
  “它有致人死命的眼睛,吼声,尖牙和利爪。比一般的武器可怖许多。”天帝说,声音很低沉,“怎么连你都不相信我?”
  “没杀那就好。”毗湿努放下了包裹,又四处张望,然后才恍然大悟地一拍脑袋。“对了!哥哥,我上次让你帮我保管那东西呢?”
  “什么东西?”天帝睁圆眼睛。
  “就是伯利给我那片芭蕉叶嘛。”毗湿努说,“我现在要拿它做伞啊!”

  因陀罗差点说不出话来。
  “那玩意儿……那玩意儿……”他忍耐了半天才没把“我早他妈把它一个雷劈成灰了”这样的脏话说出口,“放在我库房里,不知道塞到哪里去了。”
  “哦。”毗湿努无不遗憾地说,从包裹里拿出了那把破伞,撑在头顶上。“可惜。多好的一片芭蕉叶啊。”
  天帝盯着毗湿努,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还是开口了,一说话,腔调里的怒意让他自己也吓了一跳。“那你是不是现在也喜欢伯利这家伙胜过天神?”
  “怎么会,我才见过他一面,印象不错而已。”毗湿努开始朝山下走了,“顺带说,你要是想搬山,之前通知我一声。”
  “为什么?”

  “我得要去把埋在山下的钵罗诃罗陀找出来。”毗湿努说。他又垂下了眼帘,眼睫毛藏住视线。
  “阿修罗们管这里叫钵罗诃罗陀的墓碑,只是一个象征而已。”天帝皱了皱眉,“他本人早就失踪了,人都不知道死在哪里。”
  毗湿努转过身来,一手撑伞,一手指着那面山壁。
  “你认真看过它吗?以为这玩意儿真的是雕刻出来的吗,哥哥?别傻了。它是从钵罗诃罗陀心里长出来的。他致死都在后悔……是他的悔意让这座山生长成了这个样子,因为这是他一辈子乃至临死都无法忘怀的景象!”他顿了顿,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轻声说,“钵罗诃罗陀他……就在这山里的某处。”
  萨蒂躺在床上。

  她觉得自己像个四肢支离破碎的木偶,一动也动不了。
  被陀湿多肢解的后遗症还在她身体里肆虐。炎热、寒冷、奇痒、麻痹,这些混乱的感觉让她说不出地难受,浑身像是在被千万根针扎,如果她还可以行动,她一定会把头向墙上猛撞,死了也好,晕过去也罢,只要不再经受这样的折磨就好,可是她虚弱得连这样做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微微张开嘴,发出无声的呻吟,手有气无力地抓捏着那张豪华床榻上的布料。
  塔拉在哪里。
  他们也让她经受了同样的痛苦吗?
  不,姐姐那么坚强聪明,她不会像自己这样软弱地对痛苦投降。

  可是……可是塔拉看不见了啊……她心里一定也很害怕……
  萨蒂疲惫不堪地闭上了眼睛。<
  萨蒂疲惫不堪地闭上了眼睛。
  突然之间,她感到手里握到了一块凉凉的、小小的物品。
  那东西一接触到她的肌肤,立即驱散了那里所有的不适感觉,令她微微一震。

  她用尽剩余的所有气力,把那东西拿到眼前,才发现那是她的弦月耳环。
  因为害怕乌沙纳斯对这个弦月做些什么,她在离开房间之前把它摁在了墙壁上。墙壁上本来就有宝石及金银装饰,散发微光的弦月并不显眼,竟然瞒过了罗提。
  它从墙壁上掉了下来吗?还是它感应到自己的痛苦而自动来到了她手中?
  萨蒂不知道,也无法去思考了。她颤抖着,用双手握著弦月,护在自己心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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