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还犹豫，要不这样说吧：家琪妈是出于对儿子的考虑，因为家琪的事情，她希望你们能过的轻松点，尤其家琪。这段时间你的工作辛苦，挣钱也多，我们都看在眼里，按理，作为家庭成员，家琪也该同等付出，但是他还在休养，所以，就当是我们家长替家琪为家庭出这份力，我这样说，你总能接受了吧？
　　家琪爸的话都这样说了，小诺觉得再拒绝，那真是不知好歹了。
　　于是她赶紧说：爸妈，你们千万别这样想，我身体恢复了，又有机会，所以多了份工作，何况我喜欢那工作，在我看来，那根本不算累。每人都有高丨潮丨和低谷，都是一家里的成员，没什么必须得同等付出这样的说法，谁能多做谁就多做一些，你们千万别给家琪压力，他现在多休息，以后照样会有很好的发展……再说，你们给了我们很多的帮助和鼓励，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感谢，若你们再那么说，说什么替家琪为这个家庭出力，那我真要惭愧死了，你们别那样说了……说着，小诺的眼圈也红了。

　　好好好，我们不说了，你们自己挑个装修公司，小诺，好好设计，你的眼光我们都相信的，一定会有个很漂亮的新家的！
　　谢谢爸爸，谢谢妈妈。小诺低着头说。
　　这是今年小诺和公公婆婆一起度过的最温馨的一个晚上。
　　112
　　小诺在同老妈汇报新房情况。然后告诉她，家琪爸妈资助10万装修款，他们将马上动工，到时候到新家过春节……

　　小诺话没说完，小诺妈在电话里喊：他们给你们10万装修款？
　　小诺说，是啊。
　　你们接受了吗？
　　接受了。小诺说。她不知道为什么老妈的反应那么大。
　　小诺，把那钱退回去！老妈的声音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应酬场面的客套话。

　　为什么？小诺问。
　　小诺妈在电话里气急败坏：小诺，你上当了一次，不能再受骗第二次了！
　　小诺更加莫名其妙。
　　小诺，你仔细想想，5年前，你们结婚，他们说提供婚房给你们，我们提供装修，那时装修款是10万。5年后，你们买了房子，他们说他们来提供装修，装修款也是10万。按照他们的算法，我们两家扯平了。但是，小诺，5年前的10万与现在的10万能相提并论吗？那时候的10万可以买一小套房子了，但是现在的10万只够买个厨房！小诺，妈比你有经验一些，你公婆的这个钱，绝对不能要！你没钱装修，宁愿到妈这里来拿，但是，那10万，明天就给妈退回去！

　　小诺一时说不出话来。
　　见小诺犹豫，小诺妈更加着急：小诺，家琪那份离婚协议，我看得非常仔细，家琪能在婚后财产上全部给与你，还不是因为他觉得当初我们在他家的大房子上有10万的投入？现在那房子升值那么多，若不补偿你的话他会感觉有愧，所以把其他财产都划给你了。但是，若你这次接受了10万装修款，那么他爸妈就有理由说，他们与我们的投入是一样的，以后万一你们离婚，那你根本不可能再像上次那样，他们肯定要求你们的婚后财产平分……他们太厉害了，太会计算了！他们知道，那10万装修款是他们心头的刺，是见证着他们不厚道的一根刺，他们时时想把那刺拔掉！不行的，小诺，听妈一句话，那10万装修款绝对不能要，要了，你手里就没有任何底牌了！

　　小诺听得目瞪口呆。原来生活还这么复杂啊。
　　妈，你是不是想多了？
　　小诺，你忘了他们的婚房谎言了吗？你还不吸取教训吗？
　　这话是最厉害的。是的，那是个最大的教训，她若在同样的河里再淹一次，那真是没人同情了。
　　小诺长久不语。终于她说：妈，我知道了。我明天就把钱退还他们……
　　小诺，妈妈帮你筹钱，可能不多，也就三五万吧，但是，用妈妈的钱，你可以一百个放心的，就算其他人都会算计你，但妈妈不会算计你的……

　　晚上，小诺斟酌着语气，向家琪说出她妈的想法。虽然小诺说得含蓄并有选择性，但家琪还是明白了含义，他叹一口气：这生活，真是累啊。
　　113
　　苏茜给小诺打电话，说有个同学聚餐，要她参加，并带夫君出席。地点是杭州西湖边五星酒店香格里拉的意大利西餐厅。
　　谁请客啦，搞的这么正式？小诺狐疑。
　　反正有人请客，你带上夫君就行了。

　　你呢？
　　我也去啊，也要带上夫君。
　　行，别叫我买单就行，那种鬼地方，死贵，就是玩个情调……不会是你掏钱吧，你买单的话我们换地方，我舍不得你这样出血！
　　苏茜笑笑：还是小诺最体贴我，你放心啦，有老板请客。
　　于是小诺带上家琪出门。小诺穿了件灰色高领羊毛连衣裙，外面套个米白色风衣，脚上是黑色中长靴，很清爽很简约的打扮，益显得身材修长。家琪是夹克西裤软皮鞋，比较休闲。都是老朋友见面，不用太隆重。

　　进了西餐厅，发现竟是梁昊静候着，小诺脸一黑，几乎转身就要走。这时梁昊已经拉着一名花枝招展的女子迎上，向小诺和家琪介绍说是他的未婚妻，刚刚在老家订了婚。
　　小诺没办法，只得坐下。谁叫苏茜不知内情呢，也没法怪她。小诺恨恨地拿眼神剜着梁昊。
　　三个家庭坐定，拿着菜谱各自点意式大餐。一套繁琐的西餐具明晃铮亮地铺在洁白的餐布上，旁边的口布被折成漂亮的形状，并装饰了鲜花。看来这里能享受到地道的意餐和很到位的服务。
　　小诺发现，三个家庭，三位男士，一位是资本家公子，一位是洋买办新贵，就她的家琪，是地地道道的工薪阶层。
　　点完餐，喝着餐前开胃酒，男人女人们开始聊话题。
　　苏茜是职业经理人了，公关不在话下，几句话就把三个女人的聊天乐趣提了起来，什么杭州大厦的新款时装，眼下的最佳旅游线路，杭州新开的饭庄里的甜点。而男人，在几句介绍以及寒暄后，也开始谈男人话题，什么电子产品，什么新车性能，另外还有时事政治新闻猛料之类。
　　小诺很快就发现，一桌子的人，貌似他们夫妻与另两对夫妻有点融不进。比如两女人说起香港的血拼时，小诺就插不上嘴，因为她只去过一回香港，还是好多年前了，但是她们，听起来每年至少两趟，每趟都大包小包拎回家。还有，说起旅游，小诺喜欢农家游，自然亲切，但是另外两女人喜欢奢华享受游，五星大游轮，海景房宾馆，说平时工作压力太大了，再没力气出门当什么“驴”，她们花钱只想买安逸，小诺没那个钱，自然也没那个经历以及奢望，所以只好听，带着不自然笑容地倾听。她感觉，苏茜和梁昊未婚妻，她们是大家闺秀，而她，只是小家碧玉。

　　男人堆里的情况更不好。稍一看，就发现另外两男人的服饰价值不菲。男人的衣服，那是硬碰硬的，不大可能像女人衣服那样，运气好的话花100块能淘到1000块衣服的效果。小诺一边喝开胃酒一边观察，那打火机，那袖扣，那皮带，无不显示着这两男人的精致和得体。而家琪，家琪穿得实在有点普通！
　　谈话也一样，很自然就分出了圈子。有人说，没钱男人玩相机，有钱男人玩汽车，再有钱男人玩手表，最有钱男人玩古玩。事实上，只玩个相机就已经让家琪感觉捉襟见肘，更别提玩车玩手表了，不过，另两位男士对手表的爱好显然超出相机，他们甚至互相交换腕上的名表来交流关于手表的观点，这时的家琪只能在旁边讷讷地看。他没有名表，他也不懂名表。

　　经济上的门不当户不对，这样的聚会让小诺有点郁闷。
　　意式大餐上来了。浓汤，色拉，漂亮大盘子里的海鲜或牛排正餐，让人很有胃口，服务员往铮亮的高脚玻璃杯里倒葡萄酒。
　　资本家夫妻和洋买办夫妻对付西餐自然是轻车熟路，小诺不久前刚去过欧洲，那里天天吃餐馆，吃西餐也算游刃有余，但是家琪，因训练不足而显得拘谨约束。他手握刀叉的姿势很不正点，他的刀叉在大盘子上划出了让人不舒服的声响，他碰倒了一杯葡萄酒……小诺替他解围，说家琪既不是小资也不是小开，是如假包换的农民孩子，淳朴地还没接受过任何小资产阶级的文化渗透。听小诺这么说，资本家和洋买办都赶紧说他们也是如假包换的农民后代。

　　餐桌上的气氛因这个小插曲而变得似乎更为融洽，所有人都哈哈地笑。但是，家琪在笑声背后却有着更多的尴尬和谨慎。小诺敏感地注意到了。
　　男人女人的话题依旧在继续。家琪索性不再说任何话，只管当听众。
　　小诺瞟了两眼家琪。家琪是没钱男人，但是，若家琪在两个有钱男人面前表现地洒脱一些，昂扬一些，她会觉得她的家琪有士大夫风范，能荣辱不惊。一个洋买办怎么啦，不也得为外国主子拼命打工？一个资本家公子又怎么样，财富又不是他创造的，无非是有个好老爹而已……家琪，他虽然挣得少，但他挣得都是来自他自己的努力，不靠任何人。

　　可是，家琪毕竟不是《铁达尼号》里的那虽然一无所有但有潇洒风度的穷画家，事实上，因为极少光顾五星宾馆，因为是个居家好男人，因为这一年本来就消沉没自信，因为旁边成功男人的给他的对比压抑，家琪在聚会中的举止谈话相当令小诺失望。
　　家琪没钱怎么啦，没钱是因为他没有贪欲。他只玩得起相机又怎么啦，在他的圈子里他就是摄影专家，是技术牛人，而他们呢，无非会花花钱刷刷卡而已，真让他们说说手表古玩，除了知道价格外还能说得出什么有技术含量的东西？！可是，家琪为什么不多看到他自己身上的好呢？
　　不是家琪的工薪，而是家琪的自卑和消沉，深深地让小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