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单位不大,上下不到一百人。按照政策口,分成了经济组、社会组、政法组、文化组等等。按照专业对口原则,我被分到了社会组。虽是这组那组的,其实大部分人都是单干。偶尔遇到一些大项目,才会形成比较大的合作小组。平日里,大家就和报社记者似的,各跑各的线,各写各的报告。
我们组的组长老王是资深的党校系统人物,为党“教育”过不少好干部,所以他的气派比上回那个调戏小女孩的还要大。不过他人品还算不错,也就是表面看着有点官僚,内里还是有些慈悲心。他干教育事业二十多年后,突然厌烦了,就调来我们单位,作了我们组的头头。有这样一个头头,虽然在专业上给不了什么指导,但我们组总是能搞到很多内部数据,访谈到很多位子上的人。老王总喜欢在组会上敲着桌子说,“我们的干部都太忙了,没空动脑子,所以我们就是他们的脑子,我们要站在领导的位置考虑问题,协助他们把政策制定好。报告里就不要出现什么复杂的东西了,要照顾一下领导的水平。”
每每说到这个时候,我们就偷偷的笑。相互嘀咕着,“那些困难户里是不是也包括老王啊。”
组员大多很年轻,清一色名校硕士博士学历,海归也有一两个。但是那海归每次和我们讨论该怎样写报告,总是用他在国外大学里学到写报告八步法来搞一个Framework(框架)。我们便戏称他为乙己——忘了姓啥的孔乙己。他便假装愤怒的还击:“规范,要注意规范!”。
组员里平时经常和我搭档的是中大社会学系毕业的小蛋,一个女孩,典型的岭南精灵调皮型,爱笑。她说她从小就喜欢和鸡蛋鸭蛋玩,所以大家都叫她小蛋。小蛋没有男朋友,她说她以后也不会有。她要学习自梳女,不嫁人。所以虽然她头发挺长,我和她同事几年里,却只见过一次她长发飘飘的样子,其他时候,她都把头发高高扎起,团一个发髻,从样子上学足了自梳女。
2009-12-3 03:19:00
我领到的第一个项目就是与小蛋一起完成的。说来有点滑稽,老王居然将一个有关计划生育的项目划给了两个小年轻来做。一个未婚没孩子,一个压根就没想到要孩子。但是转念一想,这也挺合理,我们的研究方法课程上不是说,研究者要带着中立的态度去看到被研究的问题嘛,既然计划生育问题离我俩都还很远,那考察起来,态度上也许会中立一些。
老王为了让我们尽快上手,帮我们联络了深圳某主要报社负责计生线的资深记者若姐,请她和我们谈一谈。小蛋负责联络,我负责前期资料准备。要知道记者平时都是很精明的采访别人,他们当然知道谈话前没有任何准备将是怎样的尴尬和被动。见面定在周二,地点在华侨城的顺访茶馆。
茶馆?小蛋告诉我地点的时候,吓了我一跳。“小蛋,你怎么这么有品位啊,约到茶馆去了?”小蛋婚姻观念上紧随传统的自梳女,生活理念上却绝对潇洒自在,常常喜欢在星巴克风卷残云一杯Cappuccino外加一个Tuna三明治;平日不管上班还是假期,都是一身轻松打扮,最常见的就是Converse板鞋配Levi’s牛仔裤,外加带帽卫衣。那低垂的帽子和高高扎起的发髻,上下呼应,从侧面看,尤其可爱有趣。
在我看来Levi’s牛仔裤也不过如此,平淡无奇,什么牛仔裤穿在身上都是那个样。小蛋坚决反驳道,“Levi’s,你听听,这么名字多么性感,我就喜欢穿。”
这么一个女孩,居然找了个茶馆会面,诧异!
还没等诧异完,小蛋一个劈头盖脸过来,“切,我哪有那品位,是若姐要去那,她就住附近。”
哦,若姐——既然是资深记者,而且还跑计生,那估计至少得是个大妈或者半大妈了吧,她去茶馆,靠谱!
初步收集了一些资料后,我把小蛋找来,让小蛋和我再合计合计,看看需要若姐给些什么信息。
写到这才想起来,忘了交待我们的项目要解决什么问题了。关于计划生育是肯定的了。前一年国家刚出台了计划生育法,将基本国策变成了基本法律。中国的法律常常会给地方开一些口子,尤其是深圳这样的,拥有特区立法权,所以能够根据特区自己的情况,做一些特别的规定。
深圳计划生育工作其实一向不错,原因至少有三个,深圳外来人口多,但大部分都是年轻人,来深圳的目的首要就是赚钱,成家生子反而成了次要的了。就算有意料怀孕的,很多自觉就流产了,根本不需要计生委操心。其二是,深圳紧挨着香港,有些有强烈意愿想生多一个的,就会想尽办法到香港去生,小孩一出生就成了香港永久居民,和大陆指标没啥关系了。第三个原因最重要,不管本地外来人口,真正想生第二胎的人大部分都有些经济实力了,缴纳十多万的社会抚养费,对他们来说也不成问题。
也正因为没出什么问题,所以计划生育在深圳反而成了不那么重要的事情了。这次计划生育法出台,深圳打算趁这机会了解一下情况,看看能不能有所突破。哪些方面突破呢?当然是看能不能普遍分开二孩政策了。因为深圳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未来,虽然现在深圳人口平均年龄只有28岁,基本算是中国最年轻的城市,比上海整整年轻了8岁,距离老龄化社会的34岁标准也还有6年。上海几乎已经成了破除计划生育只生一个最积极的提议者了。深圳虽然不紧迫,但是深圳知道,随着产权转型和香港因素的摊薄化,要保持活力,就是让更多人的把根留住,这当然不是说引入更多外来人口,而是自己开发,提高下一代比例。
这可不可能呢?市民反应如何呢?中央政策是不是允许呢?深圳的计生条例要怎样制定才算最合理呢?
这些问题就是我们的报告所要回答的。我们希望能从若姐那得到更有洞见的指引。
2009-12-3 04:37:00
到了周二,在顺访茶楼见到了若姐。这茶楼只是托了古风而已,其实一点不典雅。反而是坐在窗边独自一人望着窗外草坪的若姐让人出乎意料。若姐一袭长裙,一头随意的韩式披头卷发,分明不到30岁。那装束,正是我所偏爱的。小风带给我的就是庄重古风中的一丝潇洒。
“若姐你好,让你久等了。”小蛋和她约的,所以先伸出手迎了上去。“这是我同事小成。”我也握上了若姐的手,非常软,感觉不到那皮肤下还有骨头撑着,“小蛋还叫你若姐,我觉得你比她还年轻。”
若姐笑了,“我本来就很年轻,本科毕业也才几年,只是工作比你们早一点而已。若姐的意思啊是‘像姐姐’,也就是不是姐姐的姐姐。”
“哈哈”,趁着大家都在笑的间隙,小蛋愤愤地瞥了了我一眼,
“看若姐也不像有成家有小孩的人,怎么对计划生育那么有研究啊。”一坐下来,我就问了这个无聊的问题。男人总变着花样想知道女人的婚姻恋爱状况。
小蛋一听就急了,“诶,小成你怎么问的问题啊。我们是来谈论正经问题的,不是来八卦的。”
“没关系,小成挺有观察力的,一眼就看出来了。采访计划生育是我的工作,所以就是没兴趣也得去了解,任何事情都是一样,做多了,总会熟悉的。而熟悉后,就没所谓喜不喜欢了。”若姐边给我解围,边回答了我的问题。
若姐不急不缓的回答让我觉得这个人不简单。心平如水,却又能光彩照人。尤其是最后那句话,显然与她的年龄不相衬。也许是记者一般经历都比较丰富,所以阅历增长自然也就比较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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