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若桃花》
第25节

作者: 羽井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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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胭脂笑了笑,但她的笑还没完全,出人意料,眼泪忽然涌出眼眶,伴着一颗眼泪的下滑,她轻轻地说:“胭脂!”
  这不算什么好答案!宫莲微微诧异地看着胭脂,面前的女子,她的笑,她的哭,都深藏在一个巨大的秘密内,那是宫莲无法触摸到的秘密!
  “胭脂……”宫莲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话。
  “你知道胭脂是什么吗?”胭脂擦干了眼泪问。
  宫莲摇摇头,又觉得不对,改作点头,同时她懵里懵懂的,作了个手势——拿手在脸上抹了几下。
  胭脂点了点头,眼神内有一抹宫莲无法理解的痛色:“是的。胭脂就是——”她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薄了自己的命,妆了别人的面!”


日期:2008-12-17 13:17:00

  十七、薄如意(3)
  文/羽井缺一
  胭脂实际上是叫红蓝的花。
  在其花瓣盛放时,将其整朵摘下,它的花瓣中含有红、黄两种色素,将花朵于石钵中反复杵槌,淘去黄汁后,即成妇人可以妆面的鲜艳的红色颜料。
  胭脂是女人妆面的神物,抹上它,即可年轻几岁,颇有返老还童的神效。

  自古以来,世人都拿胭脂来装饰自己的脸面,可谁会像胭脂这样,想到另一层含义。
  ——薄了自己的命,妆了别人的面!
  每次想到这句话,宫莲的心底里就会升腾起说不出来的寒气。
  她甚至觉得,自己与胭脂,有一条无法跨越的界线,这条无形的界线阻隔着她俩,让她永远觉得无法接近对方。可同时又有一条神秘的线在联系着她俩,特别是胭脂说了这句“薄了自己的命,妆了别人的面!”
  她们都在平静地等待着,一种害怕,无处可去的害怕,缓缓地漫过来,等待着它彻底地盖住,掩埋了她俩。

  可她们都没走,留在这里。就像有只温柔的手,拽着自己。
  于是,一边害怕,一边留恋。
  她留恋的对象,具体落实不到谁的头上,理智的自己与情感的自己在开辩论大会。
  情感的自己刚想指明方向,理智的自己就及时出现,掐灭所有乱蹿的想法。闹到最后,连严思汝都排不上号了。
  宫莲的内心于是惴惴不安,她拼命回忆自己与严思汝在一起的美好时光,拼命回忆自己初时对他应该会有的怦然心动。
  可是她突然发现自己什么都回忆不起来了,她像个记仇的小孩,永远将记忆停留在刚进严府大门严思汝抛下她的那一刻——她看着他搀着自己的母亲有说有笑的进门,她怎么看着他,他都没有回过头来看她一眼。
  她只记得这一幕,就像看到一折与己无关的戏,没有尴尬,没有痛恨,没有惶恐,没有悲哀……有的只是平静,与死水一般的平静,就像那是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人,她与他永远就这样被分在门里门外了……她越如此折磨自己,想忘记的场景也就越来越清晰,那像是黑白片中的镜子,将自己枯萎的内心照得干干净净。

  她密闭的世界,早被自己照得一览无遗。她终于明白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留恋什么了。这份留恋,比死亡更可怕!

日期:2008-12-18 14:08:00

  十七、薄如意(4)
    
    文/羽井缺一
  死亡与留恋纠缠着,每时每刻都能让人触摸得到,刚才是胭脂的语言,接着便是老太太的眼泪……老太太不曾会想到,鲜活的生命有一天会早她一步,如意伺候她很多年了,几乎是形影不离的,突然就这么猝然离去,不免让她老泪纵横,无比痛心。
  “如意啊……”握着宫莲的手,老太太喊着如意的名字,喊出口,自己也觉得不对,一想,更觉伤悲。

  宫莲看着老太太瘦得几乎塌陷的脸,眼窝下全是皱纹,老泪来,团在下面,就像化开的雪水,冰着承载着它的地,僵硬而浑浊。
  “我是看着她长大的,她父母去世得早,接了她来。说来也怪,我不记得思汝他们小时候的事情,可惟独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如意的样子,她满脸脏兮兮的,一张小脸瘦得啊……她看着盘子里的点心,拼命咽口水,整个大厅都听得到她咕噜咕噜咽口水的声音,还有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声。尽管饿成这样,她却也还是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不敢上来拿东西吃。我让她上来拿东西吃,她都不敢。非得把点心塞到她手上,她才敢吃。吃得狼吞虎咽的,把我家两个孙子都看傻了。”老太太叹了口气,说:“那一年,她才六岁啊!”

  这让宫莲想到自己……只有寄人篱下的人,才能懂得这份外人无法了解的克制。
  老太太还絮絮叨叨着,宫莲不知道自己在回忆中,已是一脸的悲怆。她转过脸来,想要掩饰,却撞到了一双明亮的瞳仁前,在这双她无法逃脱的眼睛面前,她觉得自己原形毕露,什么都无法掩盖。
  “走吧,宫莲。”严汉真上前一大步,猛然握住了宫莲的手腕,突然说出这么一句。
  玉儿的脸,更白了。
  老太太抹了抹眼泪,点了点头,说:“去吧,去吧,我也乏力了。”
  玉儿忍了忍,终究是没忍住,她突兀地开口道:“二少爷,这算什么?”

  宫莲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腕在他火热的掌心中,她像是被火灼了一样,赶紧低头挣脱。
  “你指什么?”严汉真转过头来看玉儿,一张脸上似笑非笑。
  玉儿极力掩藏自己内心深处的意图,看着严汉真的眼,虚弱地说:“老太太,需要你呢……”
  “需要你吧?她现在需要的是丫头,不是我!”严汉真残忍地说。
  玉儿咬着嘴唇,说不出一个字来。她想要指责,却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更没有名正言顺的身份。

  她,一个丫头,凭什么?
  看着严汉真带着宫莲离开,玉儿恨恨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在仇恨和悲恸中独自立了一会,就像是立在一个沸腾的火山口,她低头看着仇恨的熔岩缓缓地从脚下流过。或许,此生,她只能保持这样一个姿势,什么都靠近不了。
  她只能受役于人,于命运,什么都做不了?
  是吗?!

日期:2009-7-23 20:27:00

  十八、斜角纸(1)
  文/羽井缺一
  没想到,他带她出来,来的竟然是这里!
  宫莲一直呆在严府中,足不出户。哪怕心中有想出去的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她陪伴无数黑暗的长夜,也把这些黑暗的长夜当成幽长的走廊,她的生命注定只是穿梭于没有尽头的其中,这是她一辈子的现实!
  又一次站在楼寨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看着生活在这些破败扭曲的房子中的人们,他们缓慢地行走,没有言语上的交谈,认命地受着头顶上有陌路人眼光的俯视。
  看得出,这些人过得都不太好,同宫莲在外所看到的大多数人一样,心力交瘁,勉强地度日,只为活着!
  看着他们,宫莲突然醍醐灌顶,就像隔岸相望,看到了彼岸的自己。
  “走,下去看看吧!”严汉真对宫莲说。

  宫莲平静地点点头。
  走下去没有几步,就看到一块与人齐高的石碑,石碑上密密麻麻地刻了许多字,最醒目的两字即是“族规”,石碑上的字,年久风蚀,有些还可辨认,有些却已模糊不清。
  宫莲颇感好奇,把仍可看清的字读了出来:
  “一、凡我族中之人,一生乃严家子孙,必须敬天崇地,忠于君国,孝于双亲,尊于宗长,禁止犯上,违者绞决。二、凡我族子孙,务须体念祖先创业维艰。为克绍箕裘,应克勤克俭。非礼莫行,非礼莫言,非分莫取,非义莫沾。三纲必具,四德必备,五常必循。违者杖毙……五、凡我族子孙,必须严格遵照祖先一切意旨,世代循守,永不忘本……违者鞭毙……按族规一体同罪……立此存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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