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幸福》
第7节

作者: 安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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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氏听到此处泪水涟涟,不断拿帕子擦拭着眼角。她既痛恨苏世贤当日无情抛却那母女二人,又担忧陶灼华日后的安危,当真柔肠寸断。
  过往已矣,陶超然无暇顾及从前,他只扳过黄氏的腰身,将唇覆在她耳边轻轻低语了几句。黄氏惊得手上纱扇扑通一声落在炕桌上,眼望着客房的方向,喃喃问道:“您这位朋友,居然是这样的来头?”

  陶超然嘿嘿一笑,幽然叹道:“我当日听说,也曾惊讶万分,何曾敢吐露半句。若不是婉如托梦,夕颜又如何会晓得他的身份?”
  夫妻二人这里低声商议,一夜辗转无眠,至天明时才决定答应阿里木的邀请,与他一同走一趟西洋。
  陶灼华虽假托了鬼神之说,到底摸不透陶超然的意思,生怕他不能下定决心,自己却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不能似前世一般拖累这些至亲的人。
  打铁还须趁热,她既然开了口,次日一早又来催促陶超然尽早动身,并一再保证娟娘和茯苓一定会照顾好自己。
  不经历风雨,便无法见到天际的彩虹。陶超然瞅着陶灼华病好之后性格比从前柔韧了许多,说话做事不再唯唯诺诺,反而极有主见,本来有些担忧的想法便淡了许多,想着将她留在家中历练几年也是不错的选择。
  陶灼华的记忆里,大裕皇朝兵败不过顷刻之间,若陶超然此时不走,难免被战火阻断行程。她便央着陶超然及早定了启程的日期,这才松了一口气。
  陶家船队择了六月十三的吉日出行,因是时间紧迫,整个府上忙做一团。陶氏姐弟二人自然不舍得与陶灼华分离,联袂来向她辞行。
  商船出海,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三年五载都说不准。这是打从记事以来,姐弟三人第一次分别,不说两个女孩子泪眼盈盈,便是陶雨浓也红了眼圈。
  陶春晚晓得相见不易,送了好些自己的衣衫首饰给陶灼华留做念想,陶雨浓则是拿上好的檀香木替陶灼华雕了只木簪绾发。
  木簪中空,陶雨浓特意在里头添了些安神宁气的香料,郑重送到陶灼华手上,腼腆说道:“表姐,若是夜间睡得不宁,嗅得檀香的味道大约好些。从今往后咱们不在一处,表姐若是想念雨浓,便瞧瞧这根簪子,那是你喜欢的菡萏花样。”
  九岁的陶雨浓从小便酷爱木雕,雕成菡萏花式的木簪样子极其精巧,陶灼华欢喜地接过,命茯苓替自己簪在发上。
  小姐弟依依惜别,黄氏插不上嘴,便特意寻了娟娘过来说话,给她留了两千两的银票,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好生照料陶灼华的起居。
  娟娘自然一力应承,恭恭敬敬向黄氏行了礼,祝他们一路顺遂。
  陶灼华早便请娟娘拿荷花形的银模子制了一篮子酥糖胡饼送与陶氏兄妹,她再将一只黄花梨腊梅花纹木匣递到陶春晚手上,特意嘱咐道:“给姐姐准备了些小玩意儿,若是船上寂寞,不妨打开匣子排解排解。”
  离情依依,想到日后山高水长,陶春晚眼里不觉便噙满了泪水。
  反是陶灼华将眼泪拭净,巧笑嫣然间明眸璨璨生辉,她轻扯陶春晚的衣袖说道:“如今的分离只为了日后更好的相聚,姐姐莫伤心,到了西洋瞧见有趣的东西,也给夕颜带些回来开开眼界,咱们总归有再见的日子。”
  前世的离别是永远的再见,今生的告别只是几年的稍离。
  陶家顺水离去,从此海阔天空。纵然瑞安长公主只手遮天,却也鞭长莫及。陶灼华始终相信,在阿里木庇护之下,舅舅一家人必能安然无恙。
  瞧着陶灼华星眸璀璨的笑颜,陶春晚晓得她在逗自己开心,生怕再勾起陶灼华的离情,忙捧了匣子收了眼泪,露出轻盈的笑容。
  姐弟二人一同去陶婉如的牌位前头上了香,才依依不舍出了跨院。
  碧波万顷,沙鸥翔集。
  东湖一隅宽大的码头旁,陶家的几艘大商船满载了货物泊在岸边。新漆过的桐油甲板散发着阵阵木香,白帆被风吹动,已然蓄势待发。
  陶超然与阿里木约了在京州会合,阿里木与从人先走一步,陶超然刚带着一家人准备登船。

  陶灼华携了娟娘送至码头,想到舅舅这一去必定会随着阿里木开拓出海上疆域,瞅着陶家船队的雄姿不觉心情激荡。
  她在岸边与陶超然、黄氏等人拜别,再送了陶春晚姐弟登船,瞧着舅舅一家人扬帆远去,只觉得心上一块大石缓缓落地。
  河畔杨柳依依,天边依旧云裹彩霞,宛若碎碎的金子铺了一地。
  舟行顺水,宁静的湖面宛如一块碧绿的翡翠,船身背后一线白浪相互追逐,终于渐行渐远。初时还能瞧见陶春晚与陶雨浓两人立在甲板上向她挥动手帕,渐渐地,那黄衫碧裙的女孩子与青衣白衫的男儿便消失在视线中,唯有商船高高的桅杆还隐约可见。
  刚刚重逢便又分别,陶灼华本不想哭,依然被离情脉脉打湿了双眼。
  归家时车轮碌碌,青绸翠帷的桐木马车辗过青石板的官道,车上悬着的银铃发出清脆的叮当声,缓慢而又悠长,到似是一阙动人的弦歌。
  陶灼华慵懒地半卧在马车里,倚着绘成一年景图样的四只姜黄色大迎枕,将唇角一弯,露出清简婉约的微笑。
  自此后天高皇帝远,舅舅一家远在西洋,苏世贤休想再拿他们一家人性命相要挟。她不惧长苏世贤软磨硬泡,亦不惧长公主长袖善舞,却依然会遵循前世的轨迹,心甘情愿到大阮为质。
  只为那黄衫磊落、情深似海的何子岑,与他重新相遇、重新相知,再重新相恋,弥补前世对他的所有亏欠。
  娟娘不晓得陶灼华心情喜忧参半,贴心地将青绿的车帘卷下,再将她揽在自己怀中,慈爱地说道:“小姐不必担忧,陶家几代经商,舅老爷早年间也是风里来雨里去的人物,如今不过是池鱼入渊,陶家的好前景还在后头。”
  一席话正合陶灼华的心意,她倏然一笑,恰若千树梨花、一地清欢。
  陶府大门口早卸下了门槛,几名小厮垂手侍立,待陶灼华的马车长驱直入,两扇厚重的朱漆雕花铜鼻瑞兽大门才缓缓阖笼。
  一顶雕花绣幰的青绸软轿已然候在垂花门前,几名粗使的丫头婆子瞅着陶灼华下车,忙不迭地上前簇拥着她乘了软轿,径直送回自己院中。
  下人们依然恭顺有礼,并不因陶氏一家的离去而有丝毫怠慢。黄氏走前特意交待了府中管家,一笔写不出两个陶字,陶灼华依然是府中正经主子。
  前世被娘亲骤然离世的伤情感怀,陶灼华忽略了许多舅舅一家人对自己的关爱。及至她在大阮孤苦无依,重新回想起来久违的心情,已然没了回报的机会。
  用过了晚膳,娟娘指挥着婆子们在院里置了素色纱屏,摆了瓜果纳凉。
  六月的夜空如洗,万千星子晶莹璀璨,与廊下几柄素面银灯相映成趣。
  熏然的晚风吹过,院子里一树洁白的枙子花簌簌落了满园,陶灼华躺在纱屏内的摇椅上假寐,思绪却跨越万水千山,甜蜜又忧伤地回味她与何子岑的从前。

  四十年间,有些事早已想得通透,她却始终无法相信,自己偶尔的几句杜撰、随手勾画的布防图便是大阮走向覆灭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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