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幸福》
第28节作者:
安画 瑞安长公主以为很好地掩饰了眼中怒焰,底下各怀心思的两个人却是瞧得分明。陶灼华自然晓得燃起了瑞安长公主的怒火,苏梓琴也晓得长公主已然掀翻醋坛,两人心思各异,一前一后退出正院。
依然是菖蒲打起帘子,苏梓琴走在前头,陶灼华裙袂摇曳,沉静地随在后头。
下了几级石阶,苏梓琴转而回头去望陶灼华,见陶灼华眉宇间少了许多方才的羞涩,而是步履从容又沉静地迈下那七阶高高的丹墀。那长长的裙裾逶迤在光滑的水磨石地面上,宛若无声的花语,孤傲而又冰冷。
仿佛只是一瞬,她在陶灼华的眼中瞧见了森冷的恨意,再留神细看,眼前的女孩子不过秋水凝波,那样柔顺而又怯懦。
苏梓琴一时恍惚,前世与今生不停地重叠。芙蓉洲里那个满身是血的女子目睹了陶雨浓的惨死,以怨毒的眼光直视着瑞安长公主、自己,还有李隆寿,那目光就渐渐与眼前的陶灼华交织在一起。
探究的眼光从未稍离,苏梓琴不再前行,而是后退了几步与陶灼华并肩而立。
她水眸颤颤,落了几滴泪珠,语气里添了些哀切:“来时方听说姐姐的母亲过世,梓琴难过万分,因此回去换了素衣,所以来得晚些,姐姐莫怪。”
“郡主您有心了,夕颜十分感激”,陶灼华有些惶恐,她后退了半步,才感激地说道:“夕颜何德何能,得郡主这般厚爱。”
苏梓琴便似是温良无害的小鹿,携着陶灼华的手道:“姐妹之间,哪里需要这般客气。姐姐路上辛苦,我先送你回去休息。有什么话,咱们明日再说。”
如今的苏梓琴与记忆中飞扬跋扈的女子大相径庭,陶灼华小心应对,诺诺应着,由着她牵着自己的手出了正院,再传了两顶青绸小轿往后花园走去。
陶灼华略显局促,不肯随着苏梓琴上轿,而是踟蹰着说道:“随同我来的娟娘与茯苓还在这里,我要寻着她们一起。”
“姐姐对下人真好,什么时候都想着她们”,苏梓琴一语双关,命珍珠去寻娟娘和茯苓,自己携着陶灼华先上了小轿。
两顶轿子一路前行,来到公主府后花园的东南隅。小轿缓缓落下,苏梓琴搭着琥珀的手出得轿来,望见陶灼华已然自己撩起轿帘,轻巧巧地下了轿,目光恬静地瞧着前头那一树粉垣灰瓦的院落。
两扇半敞的黑漆如意门,青石门楣上是龙飞凤舞的“叠翠”二字。
院子还是当年的院子,粉垣上挂着满架的爬山虎,几丛丁香扬扬洒洒开满枝桠,一座黛瓦灰砖的小楼掩映在几杆翠竹之间,上头古锦斑斓的牌匾上写着“夕照”两字,到与她的名字相依。
叠翠园、夕照楼,前世的陶灼华曾在这里住了个把月的时光,尝尽人生百态,又与家人远隔天涯。如今旧地重回,她便如一只涅槃的凤凰,想要将前世的仇恨尽情燃烧,将这一世渲染得更加艳丽。
见陶灼华对着斜阳辉映下的夕照楼发呆,苏梓琴轻轻笑道:“母亲特意选了处僻静地方,姐姐瞧瞧可还合意?”
叠翠园内花棚兰圃齐全,绿蔓轻芜伸展,果然叠翠涌锦。
院子里三三两两的花枝旁逸斜出,衬着黛瓦黑墙十分耐看。此时雾霭淡淡,更似是染了绿波,那些个苍青的爬山虎亦发浓翠欲滴。
陶灼华举目四望,见楼前一方小小的花圃同前世一般,依然种满了姹紫嫣红的海棠。深浓浅紫的花瓣落了一地,却并未刻意收去,而是都堆在花根处,更衬得一方泥金小路纤尘不染。
面对苏梓琴问询的目光,陶灼华低低垂着眼脸,露出受宠若惊的模样,她颤颤答道:“很漂亮,我十分喜欢这里的青碧。”
苏梓琴微笑不语,只轻柔却坚定地挽着她的臂膀,与她一同走向浓荫深处。
苍青的兰圃旁,一挂银色的秋千架立在竹林一侧。架子用了上好的金线楠木,拇指粗的粽绳坚固结实,外头以月白绸缎包裹,结了枚大大的蝴蝶结。
苏梓琴扬手指着秋千架,露出轻盈的笑容:“若是偶尔寂寞,可以在这里打发时间。这个,便是我送给姐姐的礼物。”
一架秋千轻挂,多少回忆不堪。陶灼华仿佛瞧见了前世的自己惶恐无助地坐在秋千架上拼命呼喊,却阻不住下面那人得意的狞笑着,将秋千架推送到最高。
指上仿佛依旧感染着旧日的疼痛,陶灼华记得那时自己拼尽全力抓住棕绳,只能任由棕绳将自己的手掌磨红麻破。她不敢松手,只怕一松手自己便会如风中飘零的落叶,轻飘飘地坠落在竹林深处。
那时的一颗心曾那样沉沉的坠了下去,仿佛坠到一片无边的荆棘中。
那是第一次,陶灼华感觉自己离死亡如此之近,近得好似见到了佛国莲池盛景缤纷绽放,还有母亲温柔地在云端俯瞰的容颜。
如今这秋千架的绳索却被人以柔软的白绫包裹,显然不会再磨破自己的双手,冥冥之中,到似是有谁曾瞧见昔年的那一幕。
陶灼华第一次认真打量苏梓琴,她修长匀净的手指在袖子里紧紧收拢,浓黑如墨的双眸间透出点点惊喜闪现。她的声音轻柔,便似林间的薄雾一般飘渺。
“郡主竟想得这般周全,怎会晓得夕颜在家也爱玩秋千?如今越发宾至如归,便先谢谢郡主的好意。”
苏梓琴隔着月白丝绢将手抚上绳索,貌似关切地说道:“妹妹命人裹了这层布,免得再磨破姐姐的玉手。”
将那个“再”字咬得极重,苏梓琴目光灼灼,一眨不眨地望着陶灼华,从对方的双眸间清晰地瞧见了自己的倒影。
那一盏秋千架,其实一直便立在这里。苏梓琴所说的礼物,不过是绳索外头那块月白丝绢,她的眸子一闪不闪,像是专注的猎人盯牢了伺机而动的猎物,想要窥探陶灼华眼间所有的神情。
陶灼华轻轻坐了上去,她绣鞋微微点着地面,将身子缓缓荡起,翩然若简蝴蝶的羽翼。她在秋千架上露出和煦的笑容,对苏梓琴说道:“这份礼物当真称心。”
两个人其实都记得,那一日午后闲暇,陶灼华独自坐在秋千架上读书,被苏梓琴从背后狠狠推动,秋千像展翼的鸟儿飞上蓝天,一次比一次扬起更高的弧度。
陶灼华在上面拼命惊叫,下面的苏梓琴却哈哈大笑,然后狠狠骂道:“去死,哪里来的野种,你也敢算什么长公主府的大小姐。”
是娟娘闻讯赶来,推开了那个嚣张的苏梓琴,紧紧抱住腿软得走不动的陶灼华。陶灼华仿佛吓傻了一般,偎在娟娘怀里,一双手却依然紧抓着棕绳不敢松开。
她清晰地记得自己手上的鲜血浸到绳子上,又滴滴答答落在土中。
长公主对苏梓琴的责罚,不过是抄了一遍女戒,少食一餐晚膳,本就无关痛痒,对陶灼华而言,那却是挥之不去的梦魇。她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再碰秋千,偶尔与何子岑提及这段童年旧事,不觉潸然泪下。
后来何子岑在清莲宫替她重新搭下秋千架,又抱着她一同坐在上头。
何子岑的脚尖轻点,秋千便高高飞起,两人一起沐着晚霞迎接灿烂的夕阳,秋千架上的身姿似蝴蝶那般轻盈。
陶灼华忽然发觉,缠绕了自己整个年少时候的梦魇已然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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