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商场时手多了一大袋东西，勒得手疼。
　　而抬头时她发现天空竟然飞舞着细碎得不能再细碎的雪花，在明亮的霓虹灯光纷纷扬扬。
　　都三年没见到雪的邱秋兴奋得提着东西跑到路灯灯柱下，张开谈不纤长的手掌，望着雪花还未落到手掌便化成水。
　　真好。
　　今年，真好。
　　回到住的地方，雪已经密起来。
　　邱秋刚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手机差点被密集的消息提示音弄爆炸。
　　她撕开一包薯片坐在床打开微信，令人厌恶的联系人发来的消息让她瞬间有把手机扔出去的冲动。
　　发消息的人似乎也挺不耐烦，很快发微信电话过来。邱秋抱着薯片袋子盘着脚，咔嚓咔嚓吃得得劲儿，两边肉嘟嘟的脸颊一动一动的，直到微信电话响了第三回，才掏出纸巾擦擦手，点了接听。
　　“邱秋！！！你这个月的工资别想结算了，两年没见翅膀硬了呀，是不是忘记——”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三，二……”

　　本来想看两厌，跟对方多说一秒钟话邱秋都觉得是在对不起自己美好的人生，对面那人赶紧道：“工会把你的合同重新调整了一下，件发给你，明天开始正式施行。”
　　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只是来通知一声。
　　邱秋在他说完之后立刻挂断，手指滑到面点开合同档。
　　直播时间从原来的十个小时调整到十五个小时。
　　整个工会的人都可以强制性地和她连麦PK。
　　前一条邱秋还能呵呵着看完，后面一条让她整个小宇宙爆炸了。
　　猫猫直播平台把主播划分为两大板块，一个是专门做人气的游戏板块，这些主播只要人气高，平台或者工会都会出高价的年薪养着，维持着人气。
　　而像邱秋这样的每天坐在那里的女主播，是娱乐主播，简称坑钱主播，对于她们这样的娱乐主播来说，谁坑到的钱最多谁站在金字塔顶端。

　　为了方便坑钱，娱乐主播每天有六次和其他娱乐主播连麦PK的机会，多一次都不行。
　　一方面是刺激消费，一方面也是保护主播不被虐得太惨，毕竟谁都不想看见自己喜欢的主播被一直按在地摩擦。
　　可是现在，全平台第一个可以无限PK的主播诞生了。
　　如果邱秋直播间像其他女主播有土豪一样护着还好，没有，只能被血虐。
　　再是泥人性子也被弄出十分的火气，邱秋抱着陪了自己三年的维尼熊布偶，揪着它的耳朵拼命挤它呆萌的脸，之后又翻出刚买的一板津威牛奶，挨个嘬完打着嗝把自己捂进被子里。
　　原本她以为自己会难以入睡的，没想到很快连眼睛都睁不开。
　　错乱的光影，头顶泛黄的天花板变幻着形状，最后竟成了一双双或高高在，或麻木，或看戏的眼睛……
　　几年过去，那些原本以为多多少少淡忘的噩梦，从来都不曾远离。
　　做一晚的噩梦，邱秋早醒过来的时候脑袋昏沉得厉害。
　　她超级想赖在床躺一天，不过新出炉的合同让她连这个最基本的生理需求都不允许。
　　打开直播间，穿着睡衣，只随便扎了下头发的邱秋对着镜头挥手。
　　忽然，直播间蹭蹭蹭涨的人数让她险些以为自己眼花了。
　　“这是十万块主播！”
　　“连最基本的职业道德都没有，作为一个主播难道不是娱乐观众的，怎么，我们没钱这么糊弄？”
　　“吃瓜吃瓜，前排兜售瓜子矿泉水啦。”
　　昨天不知名土豪的十万块礼物刷屏让全平台的人都或多或少地注意到邱秋这个名字，金钱的凝聚力邱秋想像的还要大，以往几个小时都没一条弹幕的屏幕现在充斥着各式各样的刷屏。

　　她下意识拢拢睡衣领子，尽管知道今天一定不会美好，但还是正儿八经地跟直播间里的吃瓜群众打招呼：“大家早好，要不……你们等我两分钟，我换身衣服？”
　　“穿啥都一样，没区别。”
　　“丑拒。”
　　“穿着睡衣吧，至少你穿睡衣我还能欺骗自己你是没有专业精神。”
　　直播间第一次这么多人，邱秋那颗本来想好好表现表现的心被这些弹幕噗嗤浇熄。

　　她表面笑嘻嘻，不在意啊不在意，我是云淡风轻的美胖子。
　　心里的小人却揉着肉脸，疯狂地奶自己。
　　哦，土豪喜欢我这身肉！
　　他喜欢！

　　喜欢得一掷千金！
　　点开直播屏幕下方的一周金豆贡献榜，看着那孤零零的十万榜，邱秋心里有点虚。
　　忽然，直播屏幕一分为二，出现另外一张娇俏可爱的脸。
　　“直播间的各位哥哥们好，我是来自恒宇工会的梦大大，是一个跳舞唱歌的主播，喜欢我的可以点点订阅哦。”这梦大大穿得特别清凉，白色抹胸眼看着要被波涛汹涌挤爆，能看见臀线的小短裤勒得紧紧的，露出雪白又纤细的小蛮腰。
　　不对不知道，一对，穿着睡衣小肥小肥的邱秋简直没眼看。
　　她来找邱秋连麦PK也是蹭邱秋这边看十万礼物的吃瓜群众的热度，眼看着自己直播间的人越来越多，梦大大干脆打开音乐跳舞。
　　摸胸。
　　扭腰。
　　翘屁股。
　　再加两个迷离的小眼神，几个性暗示的动作，刷礼物的人瞬间增多，把邱秋这边的PK条怼成了一厘米。
　　“哎呀不好意思啊，对面的哥哥们你们免费的猫粮也好啊，给邱秋吃一吃嘛。”梦大大跳完舞，一喘一喘地捂着胸口坐回椅子，只是她那胸太大，一只手完全捂不住，起起伏伏地礼物又多了很多。

　　邱秋抱着双腿蹲在椅子，冷眼看着她说完之后屏幕铺天盖地的“丑逼”、“垃圾”等弹幕。
　　她知道对面主播想踩着她位。
　　没关系，谁都想往爬。
　　她也知道这些口出恶语的观众只是把心里真实的想法说出来。
　　没事儿，谁让她长得丑呢。
　　但是，还是忍不住觉得恶心。
　　觉得难受。
　　19分钟的PK条，梦大大一万六，邱秋零。她看着屏幕笑颜如花的梦大大跟自己直播间里的观众挥手再见，下一秒，另外一个温柔似水的女主播拨弄着及腰长发言笑晏晏地出现……
　　十五个小时的直播，从早九点到晚十二点，邱秋的直播间来来去去无数个主播，有些如梦大大那样的，还连了三次。

　　一天没有东西下肚的胃部疼得几乎揪成一团，邱秋没有再蹲在椅子，而是换了个姿势坐着。
　　但无论她再怎么忍，脊背还是越来越弯，蜷缩成一团趴在桌子。
　　她咬着牙看着手机的时间，悄悄抹去额头和鼻尖层层冒出的冷汗，还有半个小时，再坚持半个小时好了。
　　她努力调整着呼吸，压下一阵阵的恶心。
　　很快，最后一个主播连麦PK过来，是恒宇工会目前直播间土豪最多的娱乐板块一姐——EVA。
　　她仿佛连看死狗般一样趴在桌的邱秋都懒得看的样子，只说了句“飙车”把屏幕切换成弹幕的模式，邱秋也懒得应付，跟着切换。
　　几乎是一瞬间，好几个带着高级爵位标志的人在EVA那儿不要命似地刷礼物。
　　一万。
　　两万。
　　八万。

　　一组接着一组的66×400的荧光棒或者其他横幅礼物在世界频道显示，压得邱秋喘不过气，她看着自己几乎被打穿的PK条，忽然觉得自己连气都喘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