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裳吃完后,遣走了枕梦,一个人坐在床边怔怔发呆,从十七年来的点点滴滴,想到十七年来的夹缝中残喘,那么累,那么累,仿佛把一生的磨难都经历,终于虚乏之感像潮水一般涌上来,一裳沉沉地昏倒在床榻上。
万壑风和一众闹洞房的人推开门就看到了眼前的情景,众人面面相觑,万壑风则皱起眉头,秦越看得也是一愣,随即马上笑着打圆场:“呵呵,看来咱们的新娘子是累坏了,大家忙了一整天,也累了,都早点回客房休息吧,就把洞房让给两位新人如何?”
众人一看,这洞房是闹不成了,便悻悻地鱼贯离去,嘴上还不忘留几句场面话。人很快就散了,秦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拍了拍好友的肩,也举步离开,却不想万壑风尾随出来。
秦越夸张地说:“怎么?你想留新娘子独守空房?”
万壑风低声道:“还记得今天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秦越狐疑地点点头。
“我怀疑她身怀武功,而且武功路数还不是很正,应该与那几个邪派脱离不了干系。”万壑风若有所思。
秦越惊讶地低呼:“没想到除了名声坏,她身份还这么复杂,一个江南茶商的庶出之女,养在深闺,怎么想也不应该懂得邪派武功啊!”
万壑风冷冷地道:“以后要处处留心她,我怀疑她根本就不是花家的女儿。”
秦越正颜道:“放心吧,我会帮你留意的,看是花家捣鬼还是另有阴谋。”随后又幸灾乐祸地一笑:“呵呵,那今晚的洞房?”
万壑风狠狠地瞪他一眼:“这好象不关你的事!”
秦越坏坏一笑,拱手道:“告辞,告辞,不打扰新郎官了。”说完便踏着月色哈哈大笑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一裳感觉胳膊上传来阵阵酸麻之感,她费力地把一直枕在头下的手臂抽出,艰难地睁开眼,猛然发觉头上的喜帕已经不见了,慌忙从床上坐起身。在大红喜烛的剪影中,她看见一个一身红衣的男子正坐在桌前自斟自饮。如雕的侧脸在烛火的光晕中显得刚毅英挺。
“你醒了?”一道清雅中带着淡漠的声音送进一裳的耳朵,一裳终于看清男子的面貌,既有雄峦之沉稳霸气,又有山间流水之清朗磊落。
一裳心中一惊,怎么是他?竟是昨晚在槐林中与她和箫的男子,也是在她心里掀起层层波浪的人,更是她想一窥拥有万壑风之名是何许气魄之人。
“怎么?看到我你好象受到了什么惊吓?嗯,就和昨晚差不多。”万壑风研究的看着一裳,直看得一裳手心冒起冷汗,忽又玩味道:“听说那花家三女儿心如蛇蝎,几次把她的大娘和姐姐折磨得差点自寻短见?”
一裳听后自嘲一笑:“没想到,我的坏名声居然都传到北方来了。”
万壑风盯着她的眼睛冷冷地说:“听听我昨晚的劝告,把你的聪明和狠毒都收敛一些,在这里,你派不上什么用场,比狠毒,我自信胜过你一百倍。”
一裳低下头,嘴角浮起一丝嘲讽,这算是警告吗?不过她不想解释,也实在懒于解释,这样还有一个好处,便是人人都惧怕自己,来万家庄的这些时日里已足足地证明了这一点。
下巴忽然被几根粗糙的手指捏起,一裳无奈又对上万壑风深不可测的眼眸,听到万壑风的警告:“还有,别让我察觉到你有什么阴谋!”忽而口气一变,眼睛里多了一抹戏谑:“那么今晚你是想成为真正的庄主夫人呢?还是想远离我这个危险人物?”
一裳慌乱中回答:“既然庄主对我这么不信任,我,我还是回到闭春馆吧。”一裳急急地站起身,逃也似得冲出洞房,所以没有看见身后万壑风阴冷又带着嘲讽的眼神。
她跌跌撞撞走出去,好似一只飞蛾扑进黑夜里,找不到丝毫温暖的灯火,一裳根本不知道闭春馆在哪里, 她只求别在那洞房里多停留一刻。
万籁俱寂,灯火疏落,她忍着初春晾夜的冷意,一个人在园中的亭台水榭间踽踽而行。她并不着急找闭春馆,她需要在这长长的路上平复心间已长久不曾泛起的波澜。她的思绪又如昨晚一般纷乱起来,她惊觉在这短短的两天中,自己竟已有两次如此大的心绪起落,脚下一个不稳,跌倒在鹅卵石小路边的矮灌木中。
“哎呀!”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一裳忙看向四周,只见身旁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坐在灌木丛里拍着心口。“你是谁?”那个小身影手脚并用地爬到一裳身边,仰起小脸迷惑地看着这个吓自己一跳的人。
一裳这才看清,原来是个大约五、六岁的小男孩,可爱的大眼睛正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一裳的心中不禁有一处柔软起来,不禁放柔自己的声音:“我是个迷路的人啊,你又是谁呢?”
小男孩歪着头似在思考一裳的话:“我是个捉蟋蟀的人啊。”
一裳忍俊不禁,初春哪里会有蟋蟀,不过心下却讶异,好聪明的孩子,不但学自己说话,还学自己有意不透露姓名。一裳想了想:“那小弟弟知道怎么去闭春馆吗?”
小男孩鼓了鼓可爱的腮帮:“那姐姐知道怎么捉蟋蟀吗?”
一裳已喜欢上眼前这聪明的小男孩,她看着男孩身边空空的瓦罐哄道:“这时候可没有蟋蟀,等到了夏天姐姐帮你捉好吗?”
小男孩眼睛一亮:“真的吗?那姐姐要记得帮我捉蟋蟀哦,我现在带姐姐去闭春馆。”说着撑起小身板站起来,拉起一裳的袖子就要走。
一裳忙牵牢小男孩的柔软的手,跟着小男孩跌跌撞撞的步子走出这个让她心惊胆战的园子。
不多时,小男孩已领着一裳来到了闭春馆的园门前,这时,只听远处传来一声声急切的呼唤:“小少爷,小少爷,你在哪?”
小男孩仰起小脸,扯了扯一裳的衣服,“姐姐,寻我的人来了,我得走了,以后再找你玩。”
一裳不欲别人看见自己以及自己这一身惹人遐想的喜服,于是蹲下身道:“姐姐就住在这闭春馆里,以后你随时都可以来,既然有人寻你,那就快些过去吧。”
小男孩点点头,转身向追寻过来的人跑去。一裳躲在园门里,听外面远远传来:“小少爷,以后可别再来这闭春馆附近玩了。”
一裳靠在园内的花墙上,嘴角又泛起一丝嘲讽的笑,然后起身,慢慢踱向馆内。
第5章 风波恶
这几日,万家庄内议论纷纷,都在偷偷传言新夫人被庄主赶回闭春馆的事,人人都在揣测原因,人人又不知原因为何,总之,沸沸扬扬的讨论结果就是令花一裳在万家庄中的名声更为扫地。
一裳倒不甚在意,这样的情形她早已习惯,反正她也不出闭春馆,听不见心不烦,却苦了绿浓和蓝儿两个丫头。
自万壑风回来后,便把枕梦调离了闭春馆,仍收为已用,一裳的身边便只剩绿浓和蓝儿。两个丫头每日里若出闭春馆,必然会被众人拉来扯去,不是向自己探听八卦,就是诟病一裳。两人皆是老实人,在闭春馆的这些时日中,除了觉得新夫人过于冷情,不让自己近身服侍,并不见其有何令人厌恶之举,后又有枕梦离去时的殷殷嘱托,两人更对一裳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说不出所以然却又总被庄内众人纠缠,不免有些发慌,发慌的两个人便都躲在闭春馆里,没事绝不外出。这主仆三人每日藏于馆内,更增添了话题,人人都在传言,两个可怜的丫头可能被夫人囚禁起来狂加虐待。
一裳很满意目前的状况,不必和那个令自己心惊胆战的人周旋,也没有任何人敢上门挑衅,更没听说庄内有任何长辈需要自己日日去请安,闭春馆每日门可罗雀,无人打扰,她很是享受这种难得的清净,于是更心安理得地躲在馆内研究《乐经》,却再也不肯去馆后那片槐林中练箫了。一裳潜心研究了月余,发现无论自己如何努力,始终也无法超越目前的水平,她翻来覆去地琢磨,最后总结为经脉不贯通难以使箫艺大成。
一裳心怀对白发婆婆的愧疚,不得不放弃了对《乐经》的学习,转而把注意力放在另一本《药鉴》上。不看不知道,一看才知此书乃不世之经典,所记载之草药闻所未闻,所记载之奇毒变幻诡谲,所记载之解法五花八门,一裳渐被书的内容完全吸引住,每日研读得废寝忘食。
转眼间,春天热热闹闹地来了,天气回暖,桃李绽放,雏燕呢喃,一派昂然。万家庄也到了最热闹的时候,每当换季,庄主都会为庄内的各色人等添置外衫,几位主人的衣服也会由专门的衣坊来定制。
桂姨看着院中一箱箱由云想坊送来的衣衫,满意地笑起来。屏烛恰好走进院中,甜甜地叫了一声:“桂姨,什么事笑得这么高兴啊?”
桂姨抬眼一看,原来是二小姐万筠房里的丫鬟,忙高兴地拉过屏烛的手来到一个有特殊标记的箱子前,抖出一件衣服“快看看,这是云想坊今年新推出的款式——素荷,既飘逸又雅致,简直就是专门为咱们小姐而推出的。”
屏烛笑得越发甜了:“秦姨,我今天就是专门来为小姐取衣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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