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道周遭的人都散去,万壑风的脸上才慢慢露出沉痛黯然之色,他颓然坐在一裳的房间内,呆呆看着窗前的书案,似乎那里依旧坐着一个沉静女子,一本书才刚刚被翻开,杯中的茶叶还在卷曲着打转,酸枝木笔搁上的毛笔还留有素手之余温,宣纸上寥寥数行娟秀的墨迹也仿佛刚刚被风吹干……他叹息的低下头轻轻摩挲手中的碧玉箫,闻着床帐中隐隐飘来的药香,想起在槐林初见时那个倚树持箫的纤弱背影,大婚之日荧荧红烛之下的安静睡颜,万福寺中被自己掌伤的羸弱之体……到底还是自己害了她,万壑风无力地闭眼,双唇紧抿,将悔痛之苦深深咽下。
崔金生随海云霄来到庄外马车前,他的随从也早已被人从庄内领出,正在车前恭敬等候。崔金生撩起长衫刚要登车,一旁一个叫崔言的小厮上前道:“老爷,客栈传来消息说有财物被盗,崔安着急便先一步回去了。”
崔金生听闻敛下双眉:“竟有这事?”转头对海云霄说:“麻烦壮士快点将我送回客栈。”
崔金生刚回到客栈,崔安便哭丧着脸对他诉苦:“老爷,我们的银两所剩无几,大部分货物也已被盗。”
崔金生觑着崔安的眼睛:“什么时候的事?”
崔安忙答道:“就是咱们还在万家庄的时候。”
崔金生慢条斯理的问:“发现什么可疑的人没有?”
“小人打听遍了,都说没有。”
“那你打算怎么办?”崔金生盯着崔安。
崔安颔首低腰:“一切请老爷拿主意。”
“怕是你心急想回国了吧?也对,正好也可以借机摆脱我。”
“小人不敢。”
崔金生满意地点点头:“财物丢失你心急,这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我这里还有些事情未完。”
崔安的腰俯得更低:“老爷说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
崔金生低低笑起来:“不错,命重要还是钱重要,你分得很清楚。退下吧。”
崔安弯腰退出门外。
是夜,月隐星没,一只信鸽扑打着翅膀飞到客栈,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后,直直扑进一扇半开的窗子内。
崔金生站在窗前,抓住白鸽的双脚,从上面取下一个漆金纸筒。展开纸筒,上面用蝇头小楷工整写着:目标失踪,原因不详。贼为自盗,崔……
崔金生看完,双颊抖动,双眼攸的眯起,手中的纸片瞬间就被捏成碎末。
与此同时,客栈二楼远远相隔的两个房间内分别走出一人,他们在走廊错身而过时,其中一人将手上的东西往另一人怀中一掷。另一人头也不回,接过东西就往脸上抹去。两人就像互不相识的陌生人,谁也不看谁,只是最后他们却各自走进了对方的房间。
第二日清晨,崔金生坐在房间内用着早茶,崔安则站在一旁小心伺候。
“崔安,昨日你几时回的客栈?”
“回老爷,我早您半个时辰回来的。”
“早我半个时辰回来,为何还满头是汗?”崔金生慢条斯理的用茶盖掠了掠浮在杯水上的茶叶。
“这个,小人是因财物丢失急出的汗。”
“真的丢了么?”崔金生斜睨着崔安。
崔安畏怕的低下头:“老爷是在怀疑小人么?小人又何必监守自盗。”
崔金生“当”的一声放下茶具:“若非监守自盗,你怎还有钱偷偷包下余记的豪华马车?恐怕你谎称财物丢失并非是为早日回国摆脱我,说!你包下马车准备干什么!”
崔安被崔金生的疾言厉色吓得冷汗直掉,却再说不出一个字。
“歹人!坏我大事!”嚯的一个巴掌挥过去,崔安的脸上立时掉下半张皮。
崔金生看得一惊,面上瞬时变幻过几种颜色,“崔安”面具下的那张脸哪里还是被自己易容前的样子,这个人自己分明就没见过。
“你是谁?崔金生在哪里?”“崔金生”夺步上前欲钳制住“崔安”,哪知这个“崔安”身形一展便往门外飞去。“崔金生”鹰爪如电抓向“崔安”后心,“崔安”闪躲不及被其一掌打倒在地呛出鲜血。
“崔金生在哪里?你们到底要做什么?”“崔金生”走到“崔安”面前蹲下。
“崔安”软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却不说话。
“我有好几种方法会让你说出来,你想试试哪种呢?”“崔金生”残忍的笑起来。
“崔安”目露绝望之色,忽然牙根一咬,歪头仰去。探手处,已然没了呼吸。
“居然服毒自尽!看来崔金生并不是个商人那么简单!”“崔金生”狠狠踹了地下的人一脚,又蹲下身,将自己的面具摘下,小心贴在那张还尚有余温的脸上,遂又站起,环视了一圈房间,之后提起身形破窗而去。
“万兄,还没有嫂子和剑儿的消息吗?” 秦越关切道。
万壑风一脸疲惫的摇摇头:“崔金生的事情怎样了?”
“他那些随从训练有素,当即将人火化,后又迅速退了房,可当我想查他们的去向时,却一点线索都没有。”
“从当初晴好传给我的消息看,崔金生和他那些随从本就是一伙化了名的兴国密探,如今你查不到也算正常,不过这也正说明兴国的网已经铺得我们想象中还要大。”万壑风沉声道。
“话说回来,你能看出崔金生的目的是什么吗?”
万壑风的瞳孔收缩了几下:“他好像对万家庄里的什么东西很感兴趣,那天我提议带他游万家庄,似乎正中他下怀,显得很兴奋,可是万家庄里有什么东西是值得他觊觎的呢?”
秦越猜测:“有没有可能不是东西,而是人?”
两人惊异对望一眼,瞬间有如醍醐灌顶!“也许崔金生根本就是假死,他劫到人后,为掩人耳目故意布下这样的假象。”
“只是不知道他的目标是嫂子还是剑儿。”
“你不是说过剑儿曾在我外出的那段时间差点遇害中毒了吗?”万壑风道。“当时我只是单纯以为有贼人想暗害剑儿,没有过多去想其中的目的性,如果这样看来并非那么简单。”
秦越叹一口气:“实在是你对他的关心太少,才忽略了这层关系。不过剑儿怎么会是兴国密探要找的人?”
万壑风听闻,面色复杂,欲言又止,转而又回到刚才的问题上:“当初我得知两人失踪时正要领他一游万家庄,之后他听说不能游园,我分明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之色,他显得并不知道人已经没了。”
秦越皱起眉头:“那么排除崔金生劫人的可能性?”
“庄主,海云霄有事求见。”
“让他进来。”
“庄主,秦公子。”海云霄向两人各行了礼。
“什么事?”万壑风淡淡地问道。
“属下方才在庄内打听到,当天随崔金生前来的随从中有一个名叫崔安的小厮,他进庄不久后就嚷着吃坏了肚子,跑了好几趟茅房,前两次还有庄内的人引着,后来为他带路的人烦了,便让他自己去。之后我奉庄主之令送崔金生回客栈,崔金生上马车前,他的人曾经向他汇报说‘客栈内有财物丢失,崔安着急便先走一步’,属下当时听到后并没有多想,直到方才听说那个叫崔安的小厮跑了多趟茅房才生疑,于是特地去问看门的守卫。他们仔细回想了当天的情况,回报说的确有客栈来的人向崔金生的随从们传信,但是谁也不敢确认崔安有没有出庄。”
万壑风与秦越听了,皆击案道:“的确可疑。”
“若真是那个崔安将人劫走,那么崔金生在里面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他显然并不知道崔安的举动。”秦越挑出疑点。
万壑风深沉的目光眺向窗外:“可不可以这样认为,崔安与崔金生本就是两拨人,却有相同的目的,只是那个不知道是真死还是假死的崔金生蠢了些,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海云霄,你马上去查崔安。”万壑风斩钉截铁吩咐道。
“是!”
秦越待海云霄退去后才说:“万兄,若事情真如我们所推测,崔安的目标是剑儿,那么嫂子极有可能是被他顺便劫走,只是剑儿曾经差点被毒害,此番也恐怕凶多吉少,那么嫂子……。”
万壑风冲他疲惫的摆摆手,用力捏了几捏发紧的眉头,他心下实在一片混乱与慌张,不想继续再做令自己也承受不了的推测。
第28章 身世零
一裳摸了摸这副已跟随自己两日的脸孔,觉得一切好似做梦一样,前几日还在烦恼如何摆脱万家庄,如今已经如愿以偿远离那里,只是现在却有更大的难题等着自己。
灰衣人除了坚持要带剑儿离开,其他时候并不会违反剑儿的话,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毕恭毕敬,言听计从。只是昨日不知道灰衣人同剑儿说了些什么,剑儿仿佛突然变了一个人,只是他还是愿意缠着一裳,仿佛想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与自己的婶婶相处。
一裳想起在灰衣人面前自己曾经这样问过,“你们到底是剑儿的什么人。”
灰衣人看了看她,“看你对他如此关心,我也只能跟你说他是我的主人,而且以后他也不会再用现在的名字。”
“那么,我呢,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我。”
灰衣人双目中骤然升起一抹锐利之色,见一裳却只是一味平静的看着他,忽又笑了:“姑娘心中想必已经明白。”说完转身离去。
剑儿清晨醒来,看着面前再一次换掉面具的灰衣人,忍不住冷冷讽刺道:“金笙吹,你到底有几张脸?当日你在我婶婶的园子里时是一张脸,挟持我们逃到万家庄外时又换了一张脸,现在我醒来看见你又是这样一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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