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理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教训她说：“你又说话！你少说两句话就能早点出院！不听话就多住几天！”
　　苏嫣乖乖地闭嘴，凝望着林理，微微对他笑着。快点好起来吧！他看起来很疲倦，面如土灰，下巴上青青的胡茬冒出一层，眼睛通红，估计一夜都没睡。她帅气的林理，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憔悴。她想到这个词。她不想看到他憔悴。
　　“哎……”苏嫣实在忍不住了。
　　“又什么事啊？”林理皱眉。

　　“你……回去睡一会儿吧！”苏嫣撇着嘴说。
　　“我哪儿都不去！就在这里看着你！不许说了，听到没？你不能再说话了！什么都不许说了啊！牵动伤口很疼的！绷开了伤口，你就别想出院了！再说话，我就把你的嘴缝上。”
　　苏嫣微微一笑，把人嘴缝上，那是她以前的口头禅，已经好久不说了。她放弃了劝林理回家，换了林理躺在这里，她也不会把他一个人丢在医院的。
　　“帮我……擦澡吧。”苏嫣突然说。
　　“擦澡？你等着！”林理跑下楼在医院对面的小超市买了毛巾等日用品，抱着跑回病房。
　　苏嫣见他风风火火地跑来跑去，脸上都是汗，微笑着说：“你慢一点！”
　　林理接了半盆温水，浸湿了毛巾，拧得半干轻轻地给帮苏嫣擦脸。

　　“终于轮到……你伺候我了。”苏嫣轻声说。
　　林理捏了捏她的脸说：“看把你高兴的！头发都洗不了，你快点好起来，不然过几天发臭的话，就把你的头发剃光！”擦完了脸，又擦了擦脖子，他把被子轻轻地拉开一点，触目惊心的，她上半身裹得全是纱布。
　　苏嫣也不知是害羞还是怕吓到他，急忙说：“别看！”
　　“你破相喽！”林理的声音轻得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楚，他低着头，生怕自己的眼泪掉下来，“看你脏的，我去换点水来。”他端着水盆进了洗手间，抹了抹润湿的眼角，真是不争气！怎么老是想哭呢？
　　换了一盆干净水来，又帮苏嫣擦了擦手和脚。苏嫣不言不语地享受着林理的照顾，他心疼她了，她知道。
　　刚收拾完，林理的电话震动起来，他接通：“爸，苏嫣醒了，她很好！……在单人病房这边呢，307室……嗯！好的。”

　　挂了电话，林理对苏嫣说：“我爸不知道咱们换到普通病房了！”
　　苏嫣刚要张口，林理对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苏嫣微笑了一下，闭上嘴不再说什么。
　　没多会儿，林富华推门走进来，看了儿子一眼，然后凑到床边探着头微微笑着对苏嫣说：“小嫣啊，你觉得怎么样？”
　　“我没事……让您和阿姨……担心了。”苏嫣放慢了语速，尽量让自己说得自然一点。
　　林理说：“爸，我刚才说不让苏嫣说话呢！您又让她说话。”

　　林富华点点头，眼睛也有些潮，他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嘟囔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好好养身体吧！”
　　“爸，咱俩外边说话，在这里苏嫣总想插嘴！”林理拉住父亲的胳膊，然后转头嘱咐苏嫣道，“你老老实实在这里躺着，不许乱跑，听到没？我们就在门口。”
　　苏嫣轻轻地点点头，不管多么严重的事，林理总是有本事让自己冷静下来，她都伤成这样，他还有本事说笑话逗她开心？真是怪胎一个。
　　林理和林富华一前一后出了病房门，林理拉父亲走到窗口，然后转过头来问：“我妈没事吧？”
　　林富华摇头说：“没事！你妈躺了一天，吓坏了，今天还有点虚弱，我没让她来。”

　　林理松了一口气说：“没事就好，我还担心我妈哭坏了身体。”
　　林富华心疼地拉住儿子的胳膊说：“儿子！你赶紧回家睡会儿觉吧！看你这眼睛熬的，爸在这儿盯着。”
　　“我没事。”林理被父亲拉得有些不好意思，打从有记忆起，他和父亲就没有什么亲密接触，除了父亲甩开巴掌打他的时候。
　　林富华说：“苏嫣又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出院！我刚才问了一下医生，他说估计最快也得一个半月才能出院！你是超人也不可能天天在这里看着苏嫣连觉都不睡吧？”
　　“她刚醒，我不放心！”林理又忍不住往病房方向望了一眼，好像怕她突然跳下床偷溜了似的。
　　林富华拍拍自己的胸膛说：“爸在这儿，你有什么不放心的？你还不放心你爸？”

　　林理点点头说：“好吧。我跟医生和护士都打了招呼，暂时不要告诉她不能生孩子的事，对她恢复没好处！恐怕她太激动！您也千万别说漏了！”
　　林富华说：“知道！爸这还不懂吗？你快点回去吧，多睡一会儿！”
　　“嗯！”林理轻轻地点点头，又拉了父亲的胳膊一下然后转身往病房走去说，“我跟苏嫣说一声。”
　　“哎，有粥你喝点！”林富华才想起来手里还提着保温桶，赶紧塞给了儿子。
　　5

　　林理回家倒头便睡，心一放松下来，他睡得很沉，连梦都没做。醒来发现日已西斜，卧室里有些暗。给父亲打了个电话问苏嫣的情况，父亲说一切正常。
　　林理松了口气，迅速洗了个冷水澡，努力让自己清醒。经过一片狼藉的餐桌，他叹了口气，空气中似乎还留着王芊芊的味道，这让他感到非常不安。
　　拿了件厚外套他就出了家门，发动车子，他并没直接驾去医院，而是拐了个弯，先回父母家。他实在不放心独自在家的母亲。
　　到了家，进门后，林理发现屋里没开灯，只看到家具黑黢黢的轮廓，他按亮了门厅的灯，不见母亲，向卧室走去。母亲在床上躺着。他走过去轻声喊：“妈！”
　　周时英吓了一跳，她正在睡觉，听到儿子的声音，忙坐起来，揉揉眼睛说：“儿子，你回来了？”

　　暮色中，他望着母亲，前两天还神采奕奕底气十足地在饭桌上和苏安妮明争暗斗的母亲，此时竟然好像老了好几岁，看起来一点精神也没有。林理不忍心再看，伸手帮母亲捋了捋头上的乱发。
　　林理轻声问：“妈，你没事吧？吃饭了吗？”
　　周时英忙回答：“嗯，吃了！我中午吃了。苏嫣怎么样？”她被儿子的关心感动得热泪盈眶，印象中的儿子，一张口就是“妈，我饿了！”从来没有问过她饿不饿，累不累。儿子长大了，不知不觉地就长大了。
　　林理以为母亲掉泪是在心疼苏嫣，坐到母亲旁边说：“妈，别哭！别哭啊！苏嫣已经醒了，精神还不错！嘴不闲着，老想说话。”
　　周时英点点头，抹抹眼泪问儿子：“你给苏嫣的姑姑打电话了吗？”

　　“啊！我忘了！”林理一拍脑袋，赶紧掏出手机来，还没翻找到苏安妮的电话号码，他就有些担心起来，抬头看了看母亲，问，“妈，我怎么跟她说啊？”
　　周时英说：“实话实说！这电话一定要打，你不跟她说，她回头怪你！”
　　林理犹豫了一下，又把手机塞回兜里说：“我明天一早打吧。她现在赶过来，到医院也半夜了。”
　　“那也行！”周时英叮嘱儿子道：“千万别忘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一定得跟她说。”
　　林理看看墙上的挂钟，时间不早了，他起身说：“妈，您好好休息吧！我去医院换我爸。”
　　“理啊！”周时英拉住儿子。
　　“嗯？”林理看着母亲，大概知道她想说什么，隐隐地害怕她说出口。
　　“你和苏嫣……以后你想怎么办？”周时英的眼睛有些潮湿。
　　林理经受了两天的折磨，终于定下心来，他也想和苏嫣生一个属于他们俩的孩子。但是现在苏嫣不能生了，他就得接受这个事实。
　　见他没回答，周时英又问：“你倒底想怎么办？”
　　林理若无其事地说：“什么怎么办？还是原计划，房子一下来马上装修，然后就结婚。”

　　周时英有些神情黯然，她叹了口气，张了张嘴，却没再说什么。
　　看见母亲欲言又止的样子，林理知道母亲心里在担心什么，对于老人，接受起来确实有点难，但是他现在没有时间劝说母亲，以后再说吧。苏嫣还在医院等着他，父亲已经在医院盯了一天了，他得赶紧去医院，让父亲回来休息。
　　林理出门，在附近的饭馆买了两份菜和米饭，写下父母家地址，拜托服务员给家里送过去。自己就在旁边买了两个烧饼夹肠，一边开车一边吃。烧饼有些干，咽起来有些费劲，一不小心竟然噎出了眼泪。
　　6
　　乘电梯上了三楼，刚出了电梯门，林理就看见了坐在走廊椅子上发呆的父亲。
　　林理走过去问：“爸？您怎么在这儿？”

　　林富华回过神来指了指病房说：“哦！楚明他们在屋里呢。”
　　林理松了一口气说：“您回去吧，我在咱家附近订了饭，您现在回去正好跟我妈一块儿吃。”
　　林富华问：“你回家了？”
　　林理点点头说：“嗯。”
　　林富华不无担心地问：“你妈没说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