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听到苏嫣不能生育之后,苏安妮如遭雷击,手上的小包“啪嗒”一下掉在地上,她浑然不觉,呆呆地站在停车场,眼睛直视前方,仿佛一个木头人。虽然她没结过婚,也没有过孩子。但是作为一个女人,她非常清楚,生育对一个女人来说有多么重要!你可以选择不生,但不能不具备这种能力,生不了孩子的女人,还算是女人么?和太监有什么分别?
“姑姑!”林理轻声呼唤她,怕她承受不住打击晕倒,他随时准备伸手扶住苏安妮。
过了许久,苏安妮长长地叹了口气嘟囔着:“我的嫣嫣不能生小孩子了……”
“嗯,姑姑。”林理松了一口气,俯身把苏安妮的包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土递给她。
苏安妮就盲目地拿着,仍旧发呆,过了半天,苏安妮转过身来,仰着头盯着林理说:“小林啊,侬打算怎么对苏嫣负责?”
林理猜到姑姑会用这种语气责问他,他回答:“您放心!我不打算告诉她这件事,一切都照旧,我们会过得很幸福。过几年,我就说是我不行。”简单几句话,说得他自己心里一片苍凉。
苏安妮仿佛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但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理直气壮地说:“嫣嫣因为侬出的车祸,我想侬也不会做对不起嫣嫣的事!”说完转身往住院大楼走去。
“嗯!您放心吧!”林理望着苏安妮的背影喃喃说。他松了口气,还以为苏安妮会打他一顿。但这顿打没挨上,他又觉得好像少了什么似的,苏安妮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了吗?他心底满是隐隐的不安,唯恐苏安妮把脾气留着跟他父母发。
1
大暴雨马上就要来了,整个北京都被乌云包裹起来,这情景就好像太阳突然被拿走了。从白天到黑夜的转换太快,人们的生活节奏也跟着混乱起来。走路的快到能带起沙石,呼唤孩子回家的喊得声嘶力竭。小区里乱成一团,狂风怒吼,犬吠声声,仿佛一下子整个世界都掉进了无底深渊。
与屋外世界末日般的吵闹不同,林家一片沉寂,好像并没有发觉屋外的变化。周时英两眼无神地挑着碗里的饭粒,毫无食欲,她觉到心里堵得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心想:我是坏人吗?我不是!我只是做了坏事而已!是不是有很多做坏事的人也不想做啊?谁愿意做那个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坏人啊?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那是我的儿子啊!我不替他着想谁替他着想?我不替他做坏人谁替他啊?
周时英抬头看了看对面的丈夫,他一直铁青着脸往嘴里塞东西。她冷笑着想: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想当好人呢!哼!这个老东西!这一次,她一定要坚持住,这是关系到儿子一辈子的大事,绝对不能一时心软,愣充什么好汉!一定要坚持住!谁爱说什么说什么吧!
想到这里,周时英感觉自己不那么迷惘了,她不能再左右摇摆了!收回思绪,端起饭碗,大口地吃了起来。
一直默默吃饭的林富华终于忍不住了,他假咳了一声,语音颤抖地说道:“我问你,在医院,当着孩子的面儿,你说那些干吗呀?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周时英眼睛一瞪,把筷子“啪”地拍在桌子上,明知故问道:“我说什么了?”
林富华紧皱着眉头说:“在医院你提钱干吗?”
周时英耸耸肩一脸无辜相说:“也没说错啊!我说错了吗?”
“你说的那叫人话吗?我在那儿不方便?你在那倒是方便,你怎么不留在那儿?儿子公司忙?是公司重要还是苏嫣重要?”林富华也扔下筷子,僵硬地贴在椅子背上,仿佛是想与妻子保持更远的距离。
周时英急了,骂道:“林富华!好人都让你做了!我给苏嫣找个护理也错了?我还没享着她的福呢!难道你想让我给她接屎接尿去?让我伺候她,把你儿子换回来,你就高兴了?”她越说越难过,眼圈红了,眼泪眼瞅就要掉下来了。
林富华心软了下来,放低了声音说:“孩子正是难受的时候,你看看你到那儿说的都是什么话?不去倒还好……”
丈夫这一软,周时英的眼泪就真掉下来了。她抹着眼泪,嘟嘟囔囔地抱怨道:“我去也不对!不去也不对!你倒底要我怎么样你才满意?林富华!林理不是你亲生儿子?苏嫣才是你亲闺女是不是?”
林富华叹了口气说:“都是一家人,哪个亲哪个远?你身体不好,我去看两天你还跟我生气!儿子照看苏嫣那是理所应当!你看看你,一会儿一个电话!一会儿一个电话!你老催他干什么?”
周时英抽泣着说:“我不催他行吗?苏嫣不能生孩子了!不是别的毛病!”
林富华也明白妻子一时不能接受,毕竟传宗接代是一件大事,林家三代单传,他又何尝不想抱孙子?所以这事情也不能完全怪妻子。
林富华坐在那里,看着一直扯面巾纸抹眼泪的妻子,心想:抛弃苏嫣吗?不不!这无论在感情上还是在道德上他都无法接受。他自认对林理的教育是成功的,而信义二字则是他给儿子的第一份忠告。不能抛弃,绝对不能,可是妻子好像决心已定。怎么办?硬来?周时英的脾气他是明白的,和她硬来,那没有任何用处,只能让事情更加糟糕。
2
林富华走到茶几前,抽出一根烟,点燃。
一支,又一支,又一支。氤氲的烟雾把他的头颅深深的埋藏起来。
劝!还是劝吧!妻子虽然脾气倔强,但毕竟不是坏人!好好跟她说说她也许能改变主意。想到这里,林富华把烟头戳灭在烟灰缸里,叹了口气,再次坐回到饭桌前。
这一次,他的言语和善了许多,并不再挑周时英的毛病,而是谈起了苏嫣的种种好处,他希望能用这些来感化妻子,在儿子与儿媳中间尽量寻找到一个平衡的支点。
周时英这时的态度也缓和了下来。和以前的争吵不同,她刚才颇有些色厉内荏的意味,完全是强迫自己做出一副强硬的姿态。林富华的劝解让她的心不停地翻腾,她也在尽力地说服着自己:想想吧,一个女孩的不易!想想吧,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周时英不停的对自己暗自劝解,可不知为什么,每到心软话脱口而出之时,她的心便又一次不由自主的硬了下来,软一分,硬两分。
“吁!”周时英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丈夫的话,她充耳不闻,只告诉自己这坏人她当定了!给这姑娘钱,在他们的能力范围内尽量多给!只是做儿媳妇不行!绝对不行!
林富华看妻子许久不做声,又长长出了一口气,他以为自己的计划成功了,于是幽幽地说:“不能生孩子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事情已经这样了,小理离不开他,我们也不能见异思迁,不能生孩子她也是我们的儿媳妇!”
可谁知沉默了许久的周时英却突然爆发了,冲他吼道:“闭嘴吧!你别想说服我!死了这条心吧!她还没进林家的门呢!!”
林富华吃惊地看着眼前的妻子,她青筋暴露的脸在此刻竟然那么陌生。这是当年温柔大方善解人意的那个周时英吗?
周时英被他看毛了,高声问道:“你看我干什么?!”
林富华失望地望着妻子说:“你看看你说的什么话?人家刚出事儿,你就这样!”
“我也没让林理现在就跟她分开!过一阵子!林富华,你不用对我说这些!挖苦人的话我也会说,我已经拿定主意了!”周时英毫不退让!
“……先给孩子治病!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林富华叹了口气,方才他还以为妻子已经快被说服了,没想到她的态度这么坚决。没办法,只好先拖拖吧,也许过一阵子,妻子就能想通了。
“我知道!只是不能进林家的门!治病肯定给她治,咱们又不是那种过河就拆桥的人家……”周时英补充道。
林富华火了,冷笑了两声对妻子吼道:“你这不是过河拆桥,是什么?”
“我过河拆桥?你说我过河拆桥?当初我就不同意小理和那孩子交往,你就当好人!你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管!坏人全让我做了!这孩子是不是命硬啊?害死自己爹妈还不算,现在还要绝咱们林家的后?绝对不行!我绝对不能让她进门!”
林富华使劲把饭碗一摔,站起身来冲妻子喊:“周时英!你太卑鄙了!你说的这叫人话吗?”
周时英冷笑道:“林富华!你拍拍良心!我这都是为了谁?老爷子就单传你一个!你想你们老林家绝户吗?”
林富华一脚踢翻了椅子,转身出了门。
屋外的大雨倾盆而下,雨是什么时候来的,周时英完全不知。她走到窗边,隔着窗玻璃看外边雨,这雨好像是她的眼泪,丈夫不理解她啊!三十年朝夕相处的丈夫说她卑鄙。想到她可怜的儿子,想到再不能生育的苏嫣,想到自己早已逝去的青春,她和林富华这三十年的喜乐忧愁,她幸福吗?不!一点也不!她的眼泪不能抑制,与屋外的大雨相互应和。哭吧!痛痛快快地哭吧,这一次就把以后几十年的眼泪都哭完,只要她这次坚持住,只要她坚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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