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前生今世
　　A
　　出道前的陆钟还不叫六哥，人人都叫他小六，那时侯的他非但不是狠角色，还曾被人骗得只剩一条丨内丨裤。
　　他是个老实学生，除了偶然赚点外快，很少做出格的事情。十六岁那年跟爸爸吵架离家出走，去临城的大学玩了次假招聘弄到几千块钱，大一时因为跟人打赌，在网上卖“肉鸡”也赚过两万块。虽然捞偏门来钱快，但他只是把这种事当成智力游戏，事后的内疚也远远大于成功的喜悦。陆家家教历来严格，尤其是出了陆钟爸这个大败家子后，爷爷对他的管教更是严苛。

　　小六老家在东北某个不大不小的城市。家境本不错，爷爷的爷爷解放前是当地大户，文丨革丨平反后政府归还了一栋位于市内旺地的祖屋，几间铺面可以收租。按说日子挺滋润，可小六爸爱赌，一坐到赌桌前就像打了鸡血，扑克麻将来者不拒，却输多赢少。
　　高三那年，小六爸输光了家产，两间铺面被迫抵债，爷爷被活活气死。
　　小六上大学那年，他爸把家里住的房子也抵给了债主，扔下小六妈跑了。小六就读的大学远在千里之外，小六妈怕影响他学习，时隔半年才告诉他这些。小六不想找他，家庭对于真正的赌鬼来说只是累赘。
　　小六妈命苦，这辈子没享半点福，还得了尿毒症。血液透析是必须的，除非换肾，否则不能断根。可不论是换肾还是透析，都需要很多钱。她下岗多年，日子难得没法说，她也就不说。直到小六偶然地在报纸上的新闻里看到妈妈的照片后，才知道她过着怎样的日子。
　　他一直以为妈租房住，没想到她居然睡在桥洞里。桥洞里塞满了各种颜色的塑料袋和空瓶子，一床千疮百孔的破棉被垫在地上，逼仄的空间只够勉强蜷着身体躺下。照片旁的文字里说这位老妇人在翻越桥栏时被路人发现，以为她要自杀就拦住了，小六妈解释说她不过是要去桥洞里睡觉那人说什么也不信，最后还招来了丨警丨察和记者。
　　在媒体的介入下总算把事情给弄清了，小六妈的确住在桥洞。她是下岗工人，有低保，救助站不收，在媒体的帮助下几位好心人捐了点钱，还有人提供闲置的仓库让小六妈住，医院也表示治疗费用可以减一部分。

　　那晚小六捧着报纸哭了一宿，报上妈妈的脸病态地饱满，满脸放光，他知道，那是因为减少了血液透析的次数而浮肿的。
　　毕业后他怀着对钱无比强烈的渴望南下找工作，虽然南方已经不像早些年那么热门，至少工作机会多。当年的他以为凭着学历和能力，只要肯吃苦耐劳就一定会有前途。他想凭着真本事赚到一笔钱后就回家见妈妈，却万没想到，这次南下改变了他的人生。

日期：2009-12-15 20:13:00

　　B
　　习武之人大多知道，想要学好打人首先要学会挨打，同理，想要当一个优秀的老千首先要学会被骗。
　　深圳火车站永远人满为患，时值毕业季，从全国各地赶来的学生和农民工混在一起，还有来做生意的大小老板们，把火车和车站塞得满满当当。火车上冷气很足，刚下车的小六被迎面袭来的热浪弄得头昏脑涨，他拎着包，在人潮汹涌的站台上四下张望，寻找出站口。
　　一个穿着超短牛仔裙的漂亮姑娘朝他走了过来，冲小六说了几句难懂的本地话，表情像是在求助，小六听得云里雾里。就在这时，不知从哪窜出个干瘦男人，手在他胸前轻轻一抓，玉坠就不见了。
　　玉坠是小六爷爷临死前留给小六的，上好的老坑蛋清地浓翠色温玉，是爷爷唯一的遗物。小六条件反射地追出去，可人实在太多，人流像潮水般淹没了他，他艰难地逆流而行，这样的事在火车站随时都有，没人在意他的呼救。等他发现求助的姑娘早就不见了踪影，才意识到他们是一伙的。

　　郁闷地出了站，他来到站前广场上打IC卡公用电话。有位师兄在这里工作，小六跟他联系过，找到工作前暂时在他那落脚。
　　电话响了两声，旁边有只大手忽然伸过来啪地一声挂断了。搞什么鬼，小六回头一看，那是个穿着黑色工字背心的猛男，手臂上纹着两只很花哨的动物，耳朵上戴着很夸张的耳环。
　　“认错人了。”猛男不置可否地扔下一句，扭头就走。
　　旁边兜售本市地图的男人凑过来，小声说那人是黑社会。
　　小六觉得奇怪，又不认识，干嘛跟他说这种话。卖地图的看出他的怀疑，赶紧解释有个老乡前几天被猛男打伤了，猛男不是好人。听他的意思是好心，也就没再想下去，继续拨打电话给师兄，这次他直接按了重播键。师兄的声音不太对头，但他说自己感冒了，小六也就没多想。师兄还说临时加班，女友过来接他，让他打女友的手机联系。

　　挂断电话，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再次出现，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群，除了师兄，他实在没其他可投靠的人。叹了口气，他还是按师兄给的手机号码打了过去，这回很快就通了，师兄的女友声音软软的很温柔，她说车站前不能停的士，让他走多几步去马路对面的酒店门口见面。她说的酒店很醒目，距离火车站最多两百米。
　　那是个很热情的女孩，接过小六手里的包带他进入酒店大堂先吹吹冷气，客套地寒暄了几句，她说手机没电了，问能不能借小六的给师兄打个电话。
　　小六没多想，掏出手机递给了她。
　　女孩微笑着接过按下一串数字，应该是接通了，可她喂了半天那边还是听不清。女孩说外面可能信号好些，就出去了。可干等了十多分钟也没见女孩回来，这才意识到可能再次被骗了。等到他冲出酒店，哪还有她的影子。
　　何止想哭，他简直想死，手机没了，师兄的号码也没了，他失去了唯一可投奔的人。女孩手里还有他的包，包里有毕业证和学校统一制作的求职简历，没了这些还能拿什么去找工作。
　　他绝望地站在酒店门前，最后被保安粗暴地推到路边。

日期：2009-12-16 12:54:00

　　C
　　听说小偷偷完钱包后会把没用的身份证扔掉，小六抱着渺茫的希望翻找着垃圾桶，可除了惹来很多拾荒者鄙视的目光，什么也没收获。发现那个双臂纹身的猛男又挂断了好几个人的IC卡电话，那人似乎专干这个，卖地图的也一直守在电话亭边，似乎在偷听。也许火车站附近的公用电话都被做过手脚，只要按下重播键，就会自动拨到另外的号码。

　　可惜他弄明白了也不能怎样，一个初来乍到的外地学生，那些人弄死他就像捏死只蚂蚁。幸好钱包还在，除了两百块现金还有张存了三千七百块的银行卡，存了两年的勤工俭学工资和奖学金，是他的全部家当。
　　天色越来越暗，车站的人也越来越少，妖艳女子和身份可疑的人从各个角落里盯着他，那些眼神都带着绿，像狼，盯得他体虚。
　　得去住店，可火车站附近的招待所是不敢住了，他只能盲目地走着，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出现了一个高档小区。穿梭在附近的车辆大多是奔驰宝马，这里的治安应该比火车站好些，他来到街角的ATM机旁，小心翼翼地掏出了钱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