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0-01-02　19:10:29

　　■仓爷直起腰，双眼直视着罗胖子：“罗老兄，罗桥、老庙，鸡犬相闻，田垄相接；罗家米家，来往不断，守望相助。冷娃干下这事，伤了罗家人的感情，跌了你耀伍兄的面子，我知道。但是我还是想求罗兄给他留条生路！为啥呢？因为这个冷娃，五世单传，没了他，孤儿寡母，也活不下去，这支血脉就绝了。你老兄，有财有势，弄死他象捏死个蚂蚁，不足挂齿；如果你大人大量，饶他一回，反而会在十里八乡留下宽宏大量的美名！ 当然，也不能这么便宜放过他，不用你动手，我给你出气。我们米家的族法你也听说过，光那五十下鸭子嘴棍，就够这小子喝一壶的。”

　　罗胖子倒是真听过米家的族规严厉，祠堂里供着从洪武年间传下来的赦封刑具：鸭子嘴棍。族人犯了家法的，要扭送到祠堂公审用刑。轻者，打个十下八下，重者，五十、一百，直打得皮开肉绽、奄奄一息。过去家族用刑，打死人官家是不究的。但是，米姓族人倒是很少被处罚。一者大伙知道家法重，不敢轻犯；再者，当家的不存私心、借此福威。
　　罗胖子眼珠子一转，心想：把人留给你处置，那我费这么大劲干嘛来了？这次饶了米冷娃，长了贼人的胆，以后谁都敢惦记我了！哼，没门！杀不杀他，根本用不着我操心，往县衙门里一递，那些正愁找不到盗匪的官员还不得立马把他正法了去请功！
　　“你放心，仓兄弟，这事我不会做绝了！何苦来，我就是要拿他回去，吓吓那些成天打我主意的穷痞子！放心，过个三五天，保证放他回来。连根汗毛都不会少的！”罗胖子一脸的笑容。
　　仓爷听罗胖子答应得这么痛快，心里一寒，知道他要下绝手置人死地了。

　　“那我先谢谢罗兄了。你看，他的这汗褂子都烂了，我让他家里人再找件给他换上，有啥话，也和他说上两句。你说可好？”仓爷装着不经意的样子。
　　“好，快点！”罗胖子巴不得马上离开老庙。
　　仓爷带着进奎、昆良几个人进了冷娃的屋里。屋里几个米家的娘们正在那看护秀巧和旺子。秀巧换上了齐整衣裳，旺子已经醒过来，小脸上泪痕未干。看到仓爷他们进来，几个娘们知道有事要说，就起身让座。
　　仓爷先不和她们说话，而是对进奎、昆良二人小声吩咐起来，然后催他们：“快去，快去，半个时辰要弄好。”两人转身出了屋门。仓爷这才转身对秀巧说：“找件衣服给他换换吧！这一去，不知还能不能回来！”
　　院门外，冷娃媳妇拿着件汗褂子给冷娃披在身上的时候，心里忍不住难过。这个男人虽然毛病不少，可毕竟还是顾家、疼她的。日子过得再艰难，晚上只要能搂着他粗壮的胳臂，她的心里就有了底，就能安然入睡。现如今，他这站着走出去，可能就要躺着抬回来。想着想着，禁不住抱着冷娃放声痛哭。
　　这个时候，日头已经偏过头顶，冷娃家门前的米姓人并没少。罗桥来的人，跑了那么远的路，早已饥肠辘辘，饿得前胸贴后腔。老庙和西庄的米姓人，虽然没大跑路，可也饿了。

　　罗家父子也早不耐烦了，他们刚才答应仓爷，完全是为了面子上过得去，现在看冷娃媳妇没完没了，早按捺不住。
　　“行了行了，又不是生离死别，别没完了！爷们儿们，押起来，走！”罗胖子马鞭子一指，大声喝道。
日期：2010-01-04　09:13:42

　　【十】
　　罗桥的人马带着冷娃离开老庙南头的时候，日头已经落下去许久。
　　在冷娃家，罗胖子刚说了要走，没成想，进奎一帮子人抬了两大笸箩干粮来，还有一大桶粥。说是仓爷的安排，无论如何不能叫罗桥的爷们饿着肚子回去。罗家人早就饿得象狼掏的一样，看见了饭食，不待吩咐，一拥向前，抓着就吃了起来。粥太热，也顾不得烫了，拿起家什就舀着喝。
　　罗家父子本来想阻止，可哪里管用，只好随他们。他们看出来了，现在米家为了保冷娃，是舍了命的巴结！

　　正想着，仓爷过来请他爷俩到院里吃饭，从门口可以看到，院里石台上摆着酒肉。罗胖子本想推辞，可是肚子不争气，偏偏这时候咕噜咕噜叫了两声，只好客随主便，招呼几个领头的随自己进去坐下吃饭。
　　米家的爷们看着生气：凭什么还招待他们！昆升跑过来，大声招呼爷们跟自己走。爷们儿们跟着他转了两个弯，来到祠堂，这里已经摆好了饭。
　　“快点吃，吃完跟我下地干活！”昆升大声叫道。
　　罗桥的两百口子人，吃那点东西是风卷残云，一会就完了。吃饱是不可能，好歹垫补垫补，不象刚才那么难受了。大伙吃完，就在外面等罗胖子一伙。
　　这会，秀巧也端来一碗饭，喂冷娃吃，嘴里不知低声说些什么，想是夫妻分别之语。看守冷娃的几个家丁刚吃了人家的饭，也不好阻拦，就随他们去了。
　　院子里，仓爷领着昆良、进奎几个人轮番向罗家人敬酒。近乎话、恭维话翻着花样的说，不带丢空的，把罗家这帮子捧得酒不醉人人已醉。老庙的人酒量又大，不知不觉，两坛酒陪着干了下去，还要再喝。罗胖子到底奸滑，看看天色不早，无论如何要走。仓爷他们只好送出门来。
　　这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冷娃离开时，秀巧又免不了一番拉拉扯扯、哭哭啼啼，罗家人硬拉扯开，一群人拥着冷娃离了家门。到了街上，一街两行，涌得满满的男女来看热闹。罗桥的大队连人带马走不开，再加上冷娃捆绑着，脚步踉跄，也走不快。所以，到了老庙街南头的时候，天已经恍黑了。
　　仓爷一直带着族里的后生们跟在后面相送。看着出了庄子，到了庄外的十字路口。
　　十字路口，东走是老庙，西走是罗桥，南走是蔡庄，北走是黄河边上的右营。
　　路的四周围，都是刚收获过的田地，暮色中，那一垛垛的玉米秸、棉花柴，象一座座堡垒。
　　这时，罗胖子的人群已经过了路口，罗胖子几个领头的走在后面，看冷娃跪在地上给仓爷磕头辞别。

　　冷娃含着泪悲声说：“仓爷，我要是回不来，旺子娘俩就托靠爷们儿们了！我在这儿给你们磕头了！”
　　仓爷声音也哽咽了，嘴里说些安抚的话语，全然没有了平时果断爽脆的劲头。
　　罗建章不耐烦起来，勒着马缰踢踏踢踏地在原地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