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书记把尿骚味儿的被子给小阁爸爸掖了掖，随即坐在炕沿上，他望着满墙的劳动模范奖状说：“大叔，我们来晚了。”
　　小阁爸爸向外望望：“不晚，不晚，还没到晌午呢！”
　　听说小阁爸爸讲到女儿出外打工死了，还有个儿子在市场卖肉，省委书记拿出一个信封：“这点钱不多，你过年用。”
　　小阁爸爸退让不要，在左英红、姜示范的劝说下就收了。小阁爸爸指指桌子上毛主席像说：“今天是毛主席的生日，托他老人家福！”
　　省委书记站起来环顾破旧、狭窄的小屋连说：“来晚了，来晚了……”

　　然后转身问市委书记和市长：“这地方不能住人了，想办法扒掉，盖新房子。”
　　市长：“抚顺像现在的棚户区还有很多，政府投入的改造资金恐怕不够，兴许还要等几年。”
　　省委书记：“等！等到什么时候？政府就是砸锅卖铁，也要让老百姓住上新房。”

日期：2009-12-25　12:09:17

　　领导走了，姜示范看到李书记与左英红的眼神有些异样，不知道是祸是福。心情有些郁闷便留在了小阁家。
　　小阁是老西的朋友，姜示范在街道当干部，对小阁的爸爸能照顾到的尽量照顾到。
　　快过年了，老西要与老婆到海南岛去过春节，节前应酬太多，所以开着路虎早早把年货送了过来。老西、小阁拿着东西一进门，姜示范看到老西那对小眼睛，抑郁的心情瞬间散开了。
　　小阁拿过来省委书记送来的信封，打开一看整整一千大元，连连砸吧嘴儿：“到底是大干部，出手太阔气了，不是公款吧？”
　　老西立即否定：“那种级别官员为这点钱用公款犯不上，别瞎了人家的好心。”

　　小阁听爸爸叙述省委书记说要扒掉棚户区盖新房子的事儿，连连摇头：“又整事儿！”
　　老西也不相信，他对官场那点事儿门清。不过他议论起新上任的省委书记、市委书记、市长还真像真事儿。
　　老西说：“这三位大干部都是博士。那个省委书记厉害点，拥有法学学士和经济学博士两个学位。市委书记也是经济学博士，那个市长现在还没扶正，是代市长，估计明年人大会就该是市长了。他还是博士生导师呢！以前，在化工厂里和我同学一起倒班儿，我跟他们踢过足球，就我这下三盘上的技术，还能轻饶了他们，别看他现在是市长，当初我过乙烯那帮人如入无人之境，连闷他们三个球……”

　　老西一吹牛就没了边际，姜示范把话拉回来：“如果像他们说的，咱这棚户区真能动就好了。”
　　老西一番议论，几乎扑灭了人们心里本来渺茫的希望：“钱，扒房子、盖房子是要花钱的，钱从哪儿来？莫地沟是兔子不拉屎的地方，让那些唯利是图的房地产开发商来干，这帮人宁可在市里盖个厕所，也不在这盖房子。”
　　小阁：“我就知道这事儿没谱儿！当官的扔下两句好话，好让我们过年当乐子呢！”
　　老西：“这些干部都挂着博士衔儿，教书行，搞政治？哼……你看我和示范也都是大学毕业，混到现在还不是狗屁不是！”
　　小阁：“你们还狗屁啊！呵呵……”

　　老西：“我说是搞政治，你不懂。你知道要把全市的棚户区扒了盖新房子要多钱？”
　　姜示范：“要几个亿吧！”
　　老西：“几个亿？要30多亿呢！政府没钱，老百姓穷得连屁股眼儿都抠不出屎来，这事儿捅破天来，没钱啥事儿也干不成。”
　　老西的老爸到底在市里当过领导，虽然不在其位了，市里有啥响动应该最先知道。大家对老西的言论深信不疑。

日期：2009-12-25　16:55:11

　　过完元旦，姜示范感觉周围的气氛有些异样，自从他把接待省市领导的事儿向范晓明、王金科汇报以后，街道办公室的气氛异常凝重。
　　王金科喝一点酒经常摔东西，范晓明还算客气，但谈话的表情异常严肃：“示范啊！我与王主任都出差，你能独当一面接待领导我要表扬你。可我还是要批评你，怎么一点政治敏感性都没有。我们有现成的荣誉室，还有几个不错的社区，起码你把大丽喊来，组织一下秧歌队夹道欢迎一下，让领导感受一下我们街道朝气蓬勃的精神面貌吧！啊……”

　　姜示范向他解释了一下当时的情况，范晓明不信，说了一句：“我代你向区委做检讨，你以后不要这样莽撞了，太没经验了！”然后背着手走了。
　　街道干部都耳闻姜示范闯了大祸，都不敢与他说话。
　　姜示范心情压抑极了，看天色已晚，给蓝维誉打了一个电话说，自己单位有事儿，今天不回去了。姜示范对蓝维誉感情极其重视，从不把不快的心情带回家去。
　　在金凤街“红光包子铺”，姜示范要了一个鸡骨架、一盘花生米、一壶金粮玉液，独自一个人喝起闷酒来。
　　“红光包子铺”是抚顺的咸亨酒店，里面的作客虽然不是短打扮，头戴毡帽的人，但光顾的顾客基本都是工作一般的打工者。“红光包子铺”酒菜很便宜，最奇特的地方是几十年不改的经营服务，几个大妈级的服务员穿着打扮像极了文丨革丨时代，你去买酒菜，她们爱搭不理地给你丢上两个白铁牌、木块块、纸片片，白铁牌领酒、木块块领鸡骨架、纸片片领花生米，食客坐着的是方桌木凳，或三个一桌，或两个一对儿，说话声音都不很大，静静的来，静静的吃，静静的走……姜示范很喜欢这种充满怀旧气氛的小吃店。

　　姜示范想起来这几年的事儿，越喝越生气，接连要了三竖子白酒，不知不觉喝大了。等那几位穿白色制服的大妈站在他面前，他才发现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了。
　　姜示范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漫无目的地在金凤街来回晃荡。走着走着，一头栽倒雪堆上，半边脸被雪埋上都没感觉到冷……

日期：2009-12-26　10:42:46

　　等姜示范醒过来，发现有人正用毛巾擦洗自己的脸，雪水里有泥巴，粘在脸上很难受，经过擦洗，姜示范觉得清爽了许多。
　　那是一张女人的脸，身材苗条，眼睛很大。在她身后站着一个男人和一个小女孩。姜示范认识她，这个女人叫徐文婕，下岗之前在粮食局一家粮库当团委书记。
　　徐文婕与丈夫双双下岗之后，在金凤街上开了一家粮店，丈夫三盛子给煤场老板开车。姜示范与他们夫妻认识，是源于两年之前抚顺发的一场洪水。
　　那场洪水太大了，城市中心的街道水有齐腰深。从开始下雨姜示范就心神不宁，其中，最担心的是锦阳棚户区。锦阳棚户区处于矿坑旁边，每当下雨矿坑片帮，泥石坍塌的声音轰隆隆响，有些人家的房屋出现裂缝，在里面居住非常危险。
　　姜示范对全街道的危房户心中有数，曾经做了几次工作要求他们撤离危房，但大家怕折腾，都不愿意走，一位老头对姜示范说：“我在这地方住了十多年了，不会有事儿。”

　　临近下半夜，姜示范看雨越下越大，再也坐不住了，他穿上雨衣、雨靴、手电筒，同社区片警老张带着街道办事处几个人向矿坑边上奔来。四周一片黑暗，人们都睡熟了，到处都是哗哗的流水声，水已经灌满了狭窄的街路。
　　姜示范对大张说：“不行，挨家挨户砸门，让他们都撤到街道小学里面去。”
　　被叫醒的明白事儿的跟着街道工作人员往外撤，也有不放心家的骂骂咧咧：“半夜深更的瞎折腾啥？家里丢了东西怎么办？”
　　姜示范认识这个人，是在街道上蹬三轮的韦旭东，这人一根筋，与他说话没道理可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