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今夜请将我记起——雄起!雄起!》
第11节

作者: 雷坤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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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10-01-31 12:58:00

  第 8 章
  金融风暴来势汹汹,今天报纸刊登特大新闻:深圳、东莞近千家企业倒闭或搬迁,服装公司亦在其列。最近表姐天天阅报,时而皱眉,时而微笑,情绪多变,难以琢磨。周五她约了一个做服装生意的好姐妹,我们在半岛咖啡馆会面,那女人风韵已尽,全身无一亮点,该挺的垂,该凸的凹。表姐介绍说她叫佘红梅,广州“萨马拉”女装成都总代理。我和她轻轻握了一下,说:“佘姐好。”她笑得异常豪放,指着我对表姐说:“他就是你提及的表弟?”表姐笑道:“是啊,二十六岁的人了,做啥事都不上心。”她扬起肥短的手指,掩住猩红嘴唇里的两颗龅牙说:“长得挺帅的嘛。”我脸一热,执起菜单左翻右翻,她又说:“小弟随便点,今儿个我请客。”她太客气我反倒不自在,不知点什么好,表姐见状一旁搭腔:“来一壶果茶吧。”接着她俩聊起这几年的私生活。

  佘姐坐我对面,不时拿眼盯我,她眼影浓黑,眉毛粗劣,一点不符我的审美观。她们的谈话与男人有关,我听得异常乏味。佘姐高中毕业嫁给本地人,两口子同甘共苦,先摆地摊卖针线鞋底,后开窄铺卖袜子内衣,再后来有点积蓄了,租大铺子卖成人装。夫妻俩苦干五年,资产累积百万,男人却腻内偷腥,与年轻女店员勾搭,不小心被佘姐捉奸在床……她们说得十分小声,我听得耳鼓发麻,却感觉和她们代沟重重。

  聊了半小时,佘姐眼圈都红了,我作为现场唯一男士,颇有风度地扯了张卫生纸递给她,说:“佘姐的生意还好吧,受金融危机影响大不大?”她擦擦眼睛哽咽几下,长叹一口气说:“别提生意,我都打算关门了。”表姐当场愣住,说:“前几天不都还好好的?”佘姐点燃一支烟,吸了口,说:“始料不及,始料不及,今年的冬装根本卖不动,最近几天客户纷纷退货。我开发的15家专卖店,三五天才卖一件衣服,家家亏损,谁坚持得住?”表姐十分诧异,说:“不是说卖不动可以退回厂家吗?”佘姐摇头叹道:“这些都是订货,只能退30%,剩下70%自己消化。”语毕又一阵喟叹:“今年生意难做,明年也会如此,每月租金、管理费、水电费、空调费,开销上万,眼下这形势,哪有不亏的?九龙都有几家关门停业了。”表姐立即陷入沉思,我心下惶恐不安,盘算如何从中寻找突破口。顿了顿,我试探着问佘姐:“‘萨马拉’品牌的代理折扣是多少?”她伸出肥硕的指头比了比:“三六折,批发出去四二折。”我猛拍大腿,说:“有了!”两个女人你盯我我盯你,均觉莫名其妙。我便给她们解释:“经销商亏损导致代理商亏损,生产厂家也难逃厄运。这次金融风暴突如其来,销售链条断裂,必然造成厂家库存积压,多数不堪重负会跳楼处理,甚至以赊销条件放货给代理商。”“这绝对是个机会。”然后我又作了补充。佘姐大加赞赏:“小兄弟分析得有理。”表姐会心一笑,略略思忖,说:“明天我飞回深圳考察。按目前形势,不宜租写字楼,那样成本太高。表弟你继续寻找铺面,具体细节等我回来再商量。”

  喝完茶我随佘姐到九龙考察,以往热闹非凡的西部服装第一批发城,生意冷清,数以百计的经销商,掂着大包小包衣服退货,少量散客则东瞧西戳,几番讨价还价,真正买的却少之又少。佘姐的铺面在三楼,店上有两名女营业员,牙尖嘴利貌相不赖,我进店时一位散客正挑衣服,问其中一名营业员:“小妹,这衣服多少折?”该营业员笑脸应道:“姐,这是今年的新款,现在搞活动,七折。”那顾客不是吃素的,嘴巴一撇说:“四折咋样?我买两件。”另一名营业员上前帮腔:“姐,你真会说话,成本价都不止四折呢。”顾客咋咋舌,放下衣服就往外走。眼见顾客走远,佘姐赶忙将她叫住:“回来嘛,姐,亏本也卖了。”收钱后佘姐有事先走,我留店里熟悉女装面料,趁机寻话题和营业员攀聊。个子小的那个珠圆玉润,十七八岁光景,全身阿迪耐克,细看却都是水货,我问她:“假如这铺子停业,你打算咋办?”她不加思索地说:“凉拌。”我顿时哑然,她忧伤地说:“只有回广安了,那是我老家。”大个子丰乳肥臀,约莫二十五六,小个子叫她茜姐,十分艳羡地说:“茜姐刚和男朋友买了房呢。”那叫茜姐的嘴角微翘,将屁股往橡胶凳上一搁,凳子立马“嚓嚓”作响,她颇为自己的体重害羞,抬了抬屁股说:“马上交房了,却没钱装修,这房子买得不是时候。”蓦然觉得气氛不对,我对小个子说:“你这么小,忧愁啥呢,以后找个好老公,一劳永逸。”话毕两女孩哄然大笑,异口同声道:“我倒想傍个大款,可就是遇不上。”

  从九龙出来,心头酸甜苦辣,十二月的成都阴冷干燥,街上寒风料峭,行人高竖领子,步伐匆忙。我和他们擦肩而过,任喧嚣逝于耳后。我想世上不只熊奇为生活烦愁,太多年轻人事业起伏,未来毫无定数。我摸出一支阳光娇子,打了几次火才点燃,恍惚中走至一家花店门前,一个温婉的声音从里传出:“帅哥,又要买花呀?”我蓦地抬头,招牌熟悉,门把上贴了张打印纸,上书“旺铺转让”。我迅速灭掉烟头,她已站在门口朝我招手。我故作惊讶:“原来是你,生意不是好好的,咋把铺子转让了?”她羞怯道:“进来再说吧。”我随她走进花店,她拉了张椅子让座,又殷勤倒水。我颇觉别扭,一时间又找不到话说。

  店里没顾客,她忙活一阵在我对面坐了下来,她又变了,面容倦怠,双颊满是雀斑,身材倒没走样,丰腴如前。沉默了几秒,她问我:“今天你不上班?”我搓搓手说:“打算辞职下海。”她怔了怔:“现在很多人力保饭碗不丢,你胆量还真够大的。”我挤出一丝笑意:“男人总该在年轻时冒险,你说是不是?”“嗯,你说得对。”她垂下头又道,“等这铺子转让出去,我就回老家了。”我本想问她和开宝马的中年人有无正果,眼下看来应是她心头一道硬伤。我又摸了支烟点燃,说:“回老家找个实在的人嫁了好。”她掩嘴窃笑,这时一对情侣进店里,她慌忙起身招揽。那对情侣走马观花,转了一圈,男子问女子:“喜欢百合还是玫瑰?”女子说:“太贵了,我都不要,还不如用买花的钱称排骨炖萝卜汤。”男子说:“也对也对。”拉着女子说笑而去。

  我看时候不早,起身打量这铺子,面积六七十平方,周遭店铺林立,或卖服装,或卖皮鞋,虽与繁华步行街背向,却不乏为事业起步暂居。她目送情侣远去,回头轻轻叹息,我就问她:“现在铺子不好转让吧?”她轻叹不语。我又问:“这铺子转让费多少?如果合适,我租下来。”她惊愕地看着我,脸上挂满不信,我接着解释说:“租下来简单装修,可以作服装生意据点。”她一下就笑了起来,说:“三年前我租这铺子花了11万,你真打算租,我也不赚你的钱。”我感觉她对我仍有情义,这地段的铺子,转让费早被市场抬高,经济再低迷,转让费也不低于15万。我颇为感动,说:“等表姐回来看看,如果她没意见……”她打断我的话:“别客气,到时候再说吧,对了,今晚有没时间,我请你吃饭。”我不知所措,默然片刻,说:“还是我请你吧。”

  我们到青石桥“邓三”海鲜店订了一桌。天色渐晚,这时雁翎已经下班,我借上厕所间隙给她挂了个电话,说,晚上陪服装界前辈吃饭,你自己解决,不用等我。她有些不乐意,问我啥时回来。我说看情况,等会有牌局也不一定。她立马给我下马威:“十二点之前不到家,以后你给老娘睡楼梯间。”我道了声“遵命”,合上手机,心想今天真他妈奇怪,咋莫名其妙和花店老板约上了?其实到现在我们还不知对方姓名。回到座位,我摸出名片递给她,说有事就打上面的手机,她也递了张名片给我,我边看边念:“程灵珊,名字真好听。”她羞红了脸,说你名字也太奇特了。我故作疑惑,这时手机响了,我以为是雁翎打的,起身就往外走,走到门边摸出来一看,是杨伟这厮。我说:“你龟儿打得真是时候,老子虚惊一场。”杨伟一副哭相:“老子真是见鬼了哦。”我说:“有屁快放,别耽误我用餐。”他狠狠地日了我一通,说:“老子和张旭吵架了,这婆娘跟疯人院跑出来的娘们一样,家里的电视机都被她变成了废铁。”我当即义正言辞予以教育:“新婚燕尔,大闹天宫可以,千万别闹情绪。”他苦笑连连,说“婚姻和恋爱两码事,你没经历就没发言权。”我顿感不安,这厮又哭长诉短,满嘴鸡毛蒜皮的事。思忖自己即将入后尘,禁不住心惊胆战,接下来我问他:“你两口子关系那么好,咋就吵起来了?”他叹了好一阵才道出祸因。

  销售这行难免应酬,为促成业务签单,很多公司不惜花重金请客户欲仙欲死。上星期杨伟谈了一个重庆总代理,此君应邀上成都看货,整个观摩过程花了三分钟,其余时间都在风花雪月。杨伟带这厮保健洗脚,女领班递给他一张名片,他看也不看就揣进兜里,只顾帮客户张罗水灵小妹。客户酒足饭饱,他可遭殃了,回家脱下外套就往沙发上丢,张旭也真贤惠,好心好意收拾,却摸到那名片,上面赫然写道:“春宵一晚,只需三百。”杨伟说到此,我笑得喘不过气,说:“真是想不到哇,正人君子也有被诬陷成禽兽的一天。”杨伟十分黯然,说:“这年头谁还相信谁啊。”我腾地一怔:我信雁翎么?信还是不信?真值得考究。顿了良久,我说:“好好哄哄张旭,人与人之间一旦有隔阂,生活就满地都是鸡毛蒜皮。”这厮留下连串傻笑,一声不吭就把电话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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