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0-02-03 14:07:26
出肉食店往前走5米,就是副食店的大门了,透过玻璃窗,似乎已经能听到靠墙而立的那个白色大冰柜的轰隆声。小哥俩三两步推开副食店的门,还没等赵远洋开口,郑南南就说,同志,给来两根小豆两根奶油两根红果!赵远洋赶紧拦住了他,说别别同志,先来两根奶油的吧,之后拿出1毛钱来递给售货员。南南疑惑的看着远洋,那意思是你丫怎么这么小气啊?怎么了这是?远洋于是解释说,先吃一根奶油的,吃完再说,奶油的容易化,带不走。听罢,南南释然,这才是哥们嘛。
两人接过冰棍,剥去上面的蜡纸,一股香甜的奶香扑面而来,两人都先用舌头舔了几下,让那股冰爽顺着舌尖一直传到脚底板,紧跟着分头打了个哆嗦,接着相视而笑。一边吃着,两人一边在店里转,其实不用转心里都记得清楚着呢,哪个地方摆着哪个柜台,哪个柜台里边有几个搪磁大白盘子,里边摆了些什么,这些个东西都象快照一样存在脑子里,时不时的还更新一下。
卖冰棍的地方就在零食柜台,有白纸包的爆米花,2分一包,那可就是大米爆的,玉米的偶尔才会有,倒是冬天的时候老有一个爆米花的人天天胡同里转,爆一锅8分钱,自己带米,一爆一大口袋,就是那装爆米花大口袋,脏了巴几的前面有块胶皮,象个淘糞的桶,赵老太太从来不让赵远洋去弄那个吃,说脏,远洋心说了老子在太原的时候天天吃,也没吃死。
日期:2010-02-03 14:08:56
两人看着那些为数不多的花样,郑南南开始在5分钱一包的鱼皮豆和1毛钱一包的鱼皮花生之间纠结,一边琢磨还一边念叨,差5分钱,添1分就又买两根冰棍了。赵远洋使劲拉了他一把,说你小子可真是没有见识,今天咱们不吃豆了,吃高级的!说着三五步就跨到了卖巧克力和饼干的柜台前,数出1毛4来递给售货员,说同志给我来两块巧克力。售货员指着那个比肉票大点的五颜六色的巧克力,面无表情的问,要哪块说。那巧克力上印着各种运动员的图案,糖纸有红黄蓝绿几种颜色,远洋说我到一个体操的吧,中国体操NB。南南想了想
,说我来一块打乒乓球的吧,我爸说了,咱靠着这把美帝打败了,他们都来咱们北京上门拜师来了。
洋子一听,说你丫就吹NB吧,美国人那在朝鲜就让咱们给打败了,又在越南被咱们的兄弟打败了,还用得着用乒乓球打他们?听了洋子的话,南南一时无语,说反正跟你说你也不明白,我爸说了这个叫乒乓外交。远洋觉得这词自己听着有点耳生,于是啈啈的接道,老子才不管什么乒乓外交,老子就知道用拳头乒乒乓乓外交。听他这话,南南差点把嘴里那半口冰棍喷出来。
再往前几个柜台,都是卖点心蜜饯的,一个个大木箱子斜铺在货架上,远洋抱怨说,前几天他大妈给赵老太太买了几块萨其玛,结果老太太没咬下来不说,还把一颗牙给粘下来了,气得老太太要不是因为走了路,非得上门来跟他们讲理不可。南南也说,没错,那江米条啊,硬得跟个铁杆似的,你听过那个笑话没?我在一报纸上看的,一漫画,说是一块月饼掉在马路上,汽车过来就把那月饼给压到马路里边了,大家伙用什么都挖不出来,后来有人拿了根江米条,一撬,哎,它就出来了!说完两个小子放声大笑,引来店里售货员的一致白眼。
日期:2010-02-03 14:13:08
副食店的尽头飘过来阵阵的酱油和醋的混合味,两人不约而同的捏着鼻子别转身来。不知道是不是一直以来对中式调料各种异味的反感,当小这哥俩几年后有机会接触西餐之后,那点好不容易挣来的钱都扔在西餐厅了,洋败家的名号也随之而来。
参观的最后一站,和往次一样,是烟酒柜台,立着的柜台放酒,卧着柜台摆烟,酒里除了那些看着非常乡土气息的白酒,最吸引小哥俩的是青梅酒和桂花陈,逢年过节的时候大人喝,小孩只能闻着那股又甜又香的醺气,得机会用筷子沾上一点尝尝,这两种酒,早已内定为长大后最早要犯的禁。摆烟的柜台里,除了那些常见的海河、礼花,最吸引人的是中间摆的几个棕色的木盒子,盖子打开,里面整整齐齐排列着一支支手指粗细的雪茄,便宜的1毛8,贵的3毛2,而盒子上那些陈年的图画,仿佛是来自一个无比神秘的世界,那个世界据说有
中国人民的好兄弟,而他们和美帝斗争得很激烈,这些雪茄,就是他们用来感谢中国人民的友谊与支持的,这个就是赵远洋和郑南南心里的亚非拉。因为那画上的都是黑人,所以在之后的很多年,他们一直以为,古巴,是一个赤道附近的非洲国家,即便是当赵远洋坐上邮轮在加勒比巡游的时候,依然难以从地缘上把它和非洲割裂开来。而对包括法国红酒在内的一切洋酒的迷恋,仿佛来自于灵魂深处对“中国红”的45度角仰视,对于特权的无法回避的崇拜。
日期:2010-02-03 14:15:18
又买了两根红果冰棍,赵远洋和郑南南两人带着味觉和精神的双重满足,一边吃着,一边晃晃悠悠的走出副食店。过了好久,两人还沉浸于刚才的畅想里,直到站在胡同里电线杆子的阴凉地里,耳边传来洋子哥这冰棍甜吗,是糖做的还是糖精做的?两人才陡然间回过神来,厌恶的看了边上的几个孩子一眼。其中一个小孩凑过来,脸上挤作一团说,洋子哥,真盖了,那个大奔就是欠揍!他这一提,另外几个纷纷附合。洋子把手里剩的那半根冰棍递出去,说是白糖还是糖精的自己尝尝不就知道了?南南见状,也递出去,说以后有事找洋子吧,谁
要是欺负你们,就说你是洋子的人,记住了啊!那几个小孩接过半根冰棍,上赶着说,是是,以后都跟洋子哥混了。
于是在众人的阿谀声里,洋子和南南作别,各自揣着一块巧克力,往胡同深处走去,一边走,一边盘算着晚间没人的时候,如何悄悄剥开那张彩色的纸,一点一点把那块柔滑香甜的尤物送到嘴里。心里想着,步子也轻快起来,刚刚的那场血战,已然是渐离渐远。
日期:2010-02-03 17:49:38
后面的故事,哥觉得有必要提醒各位看客几句,以免走偏。
从开始不久,咱就说了,只讲故事,不定论,看完了自己给自己一个答案,相信每人各有不同。
故事中出现的所有人物,没有榜样,不管他们是如何的求生,如何的精明,希望看客看到的,无非是一些小人物在社会洪流中的挣扎。如论因果,每个人都有过错。
但是更多的,哥希望各位看故事的时候,能重新审视一下这些角色的原罪,以及引发这些原罪的外因。同时反思一下自己,以及这个国家,这个民族艰难曲折的深层次原因。
如果都学流氓如何的成为人物了,那个是哥的罪过,早已背离初衷了。
看打架容易,真挨起来,不那么好受,不是每个人都不怕疼的。为了一点点小利可以拼命,这个叫悲哀,不叫英雄。哥只是用这些故事告诉大家,我们的命和尊严,曾经是多么的卑贱。而现在,又能高贵到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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