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0-2-26 22:49:00

　　“想听，”印夏定定的看他，“难道比我还糟？”
　　“或许吧，”方山嘴角一挑，苦笑起来，“二十年前我有个幸福的家庭，老婆漂亮，儿子聪明，人人羡慕。我还经营一家不大的公司，每日早出晚归，挣钱虽不多，却很有奔头。”
　　“老婆？孩子？”印夏瞪大了眼睛。在她的印象里，方山是个潇洒男子，来去匆匆，很难相信这样的人会有家室。
　　“不相信么?”方山看她，“我不总是这样的。”
　　“没，没有，”印夏正色，“你接着讲，后来呢？”

　　“后来就发生了那件事。”方山脸阴沉下来，“那年冬天公司事情多，我累病了，发一夜的烧。早晨起来，身上难受，便洗了个澡。至出门的时候，我匆匆赶路，也没仔细检查热水器。再回来时，家却没了。”
　　“没了？”印夏不明白。
　　“煤气泄露，”方山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我走后，妻子觉出来不对。她开灯想探个究竟，却把整个房间引爆了。”
　　“天啊！”印夏捂住自己的嘴，“那他们？”

　　“都，死，了，”方山一字一顿，说出这句话，“你还觉得自己的事最糟糕么？”
　　“不，不。”印夏缓慢摇头，“太可怕了。你怎么承担的起？”
　　方山笑了，“承担？我其实承担不起，看了整整一年的心理医生。”他又恢复起温文尔雅的姿态。“夏，你不该太苛求自己”
　　“你说的有道理。”印夏沉吟，这么多年了，困在这个局里走不出，是不是太傻？

　　“想通了就好，”陈芸揽起她的肩，“待会儿，我们送你妈妈去医院，她该得到专业的护理，你也该好好休个假。这么多年了，一定很辛苦吧？”
　　“辛苦，”印夏点头。那种沉重的道义和责任感仿佛一瞬间从她身上抽离了，她感到多年未有的轻松，还伴随有一阵长年累积下来的疲倦。“我好累。“她突然冒出这句话。
　　“累就先休息一下吧，”杨慧扶着她靠近沙发，“躺一会儿，不急这一时。”
　　“好，好”印夏的眼皮在打架，头刚挨上沙发垫，竟睡了过去。她眼睛紧紧闭上，嘴角泛起微笑，似在做一个极香甜的梦。
　　方山痛惜的看着这张脸，“夏真是个可怜的女人。”他说。
　　“是啊。”陈芸点头。“我们要不要帮她？”
　　杨慧白了她一眼，“那还用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迟钝？”
　　“那我们开始吧。”方山很有效率的总结。
日期：2010-2-28 19:23:00

　　五
　　门吱呀一声开了，昏暗的小房间里泄进来一道光，直直的照到轮椅上，照出老人的鸡皮鹤发。

　　方山的手试探样抚了抚了那苍老的皮肤，“硅胶，做的还真不错。”
　　“但感觉起来该不一样吧？”陈芸的手也抚上去，感觉那物质的冰冷。
　　“你们俩别闹了，还是快收拾吧，待会儿她醒了。”杨慧慌忙打岔。
　　三双手探过去，牢牢的抓起那副苍老的躯体，不，人造的躯壳，又拉开衣柜，把她塞了进去。
　　“你说她会不会发现？”杨慧有些担心。
　　“不会吧，待会儿我们就说已经送去了医院，以她的神智，应该不会怀疑。”陈芸自信满满的回答。“话说回来，刚看见这老太太的时候，我还真吓了一跳。”
　　“是啊，那脸也做得太诡异了。”杨慧附和。“夏真可怜，总和这么个东西生活在一起。方山，你说呢？”
　　方山却没有接她的话头，只呆呆的看着那衣柜。“方山？方山？”两个女人唤他。“你发什么呆？”

　　“没什么，”方山摇头，他隐约嗅到了一种气味，一种名叫危险的气味。可这样的印夏，这样的“妈妈”，又能给他带来什么危险呢？他摇摇头，甩掉这荒谬的念头，“可能是这事来的太突然。”
　　“确实是——”杨慧也想说出自己的感受，却没有了机会。
　　“你们怎么聚到这里来了？”印夏突然出现在门口，打断了她的话。三人吓了一跳，不约而同的一抖，“我们，我们送你妈妈去医院。”
　　“医院？”印夏好奇的挠头，“为什么要送她去医院？”

　　“她不是病了么？”杨慧不解的看她，“这个印夏怎么了，竟好像完全都不记得？”
　　“哦~~”印夏长长一叹，似乎终于反应过来，“我想起来了，刚刚你们突然推门——。”
　　“是啊，是啊”陈芸慌忙接过来。她多少有些心虚，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太久，“她病了。我们刚刚送去医院。你放心，很快就会好的。”
　　“哪家医院？”印夏冷不防冒出来这一句。三人又一惊，这女人不是神智不清么？
　　“呃，呃，省医院，”还是方山反应快，接过来话头。
　　“那我们去看她吧。”印夏出人意料，又来了一句。 三人无可奈何了，这女人怎么如此执着？
　　半响，方山才长长的叹了口气，“看来我们都帮不了她。”他看着杨慧和陈芸，“还是告诉她真相吧。”
　　陈芸点头，“夏，你妈妈在衣柜里呢，她在里面试衣服。”她用了哄小孩的语气。
　　“什么？”印夏显然没有得到安抚，“太恐怖了，你们怎么能把她塞到衣柜里？妈！妈！”她疾步过去，一把拉开衣柜的门，却突然不动了。“我妈妈不在里面。”
　　“不会吧？”杨慧不相信，也探头过去，“在啊。”那木偶老老实实的躺着，身体还保持扭曲的姿态。
　　“这不是我妈妈，这是一个木偶。”印夏很平静的说。杨慧突然感到一阵寒意升上来。她呆呆得看着那木偶，不再说话。
　　陈芸却不放弃，“这是你妈妈呀，”她拽起木偶的手，“夏，夏，”又一遍一遍模仿老人的声音。
　　“你别开玩笑了，”印夏推开她，“这样做有意思吗？你们到底把我妈妈弄到哪里去了？”她越说越激烈，已经到了情绪爆发的临界点。
　　“她一直都在这里呀！”陈芸看了看木偶，又看了看印夏，越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们都站在这里别动！”印夏脸色发青，她一手抓起电话，“我要叫值班室的王大爷过来，你们，你们一定会付出代价的。”
　　听她这样说，三人反而松了口气。这姑娘病的不轻，跟她接触过的人该都清楚。王大爷上来了，他们应该可以脱身吧。
　　陈芸笑起来，“好吧，你叫王大爷上来，我们好好谈谈。”
　　正说着话，一个腰背佝偻的老头推门进来了，“小印怎么了？妈妈又生病了？”
　　印夏突然响亮的一个抽泣，“他们，他们拐走了我妈妈。”
　　“我们没有！”杨慧激烈的反驳，又从陈芸手里接过来木偶，“他妈妈不是在这里么？”
　　那王老头却显然没有反应过来，“在哪里？”他迟钝的四下张望，却偏偏不看木偶。
　　“在这里，就在这里啊！”陈芸克制不住了，为什么这些人都不愿意看清眼前的事实？
　　“姑娘，我老头子年龄虽然大了，木偶和人还是分的清的，你这是什么意思？”王老头视线的焦点终于集中到了木偶上面，但他说出来的话却不是陈芸期待的。
　　“你不知道吗？”陈芸睁大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王老头。
　　“知道什么/？”老头很茫然。
　　“她是个疯子，疯子！”陈芸指着印夏，“她妈妈是个木偶，她一直把木偶当做妈妈。”
　　“你胡说什么？！”王老头显然很生气，“小印是我看着长大的，她神智清楚地很，她妈妈也好的很。前几天我还看见她们出来散步呢，小印推着的！”
　　“那也可能是个木偶，把木偶放成了人的姿势。”陈芸慌忙补充。
　　“你乱扯什么！”王老头跺脚，似乎怒火攻心，“我分不清人和木偶吗？我还和老太太说了话呢！木偶会说话吗？”
　　“说话？”陈芸定住了，“不可能的，不，不可能的。”
　　印夏却还在哭叫，“你们把妈妈还给我，还给我吧。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求你们了 。她年龄大了，经不起折腾。”
　　方山冷冷的环视了整个房间，最终集中到印夏脸上，“你真高明。”
　　“高明？”印夏和王老头同时顿了顿，表情却不尽相同。
　　方山却借着两人发呆的这一瞬间一把推开王老头，从房门口窜了出去，“跑，快跑。”他对着陈芸和杨慧大叫。两个女人反应也很迅速，就这么跟着冲个出去。只剩下王老头和印夏两人傻傻的瘫在地板上面，似乎无法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