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措最近打电话回来勤了些,每次公公接电话后都是眉开眼笑,说着“卓嘎,你家长要回来过年。”“卓嘎,你家长给你们买了摩托车!”“卓嘎,你家长今天问你需要什么?他回来时带给你!”……
我需要什么?此时的我什么都不需要。甚至对于他的归来与否,我都不再盼望。心疼太久,已经麻木。思念成炽,已经成灰。我和扎西,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虽然艰苦,但平静,这样过一生,无欲无求,也是很好。
黑鹰已经彻底长成了大獒,不上山的时候,它常带着一帮牧羊狗在屋前屋后的山林里疯跑。
我提着火炉出来,放在公公脚边。天井里,不知何时,雪花飘了下来,洋洋洒洒的,我赶紧把周围的杂物挪到檐下,又去拿了张毯子出来给公公披在腿上。他有老寒腿,稍稍一冻就会疼得走不了路。自从知道后,便一直很小心,所幸的是,现在很少犯了。
透过小窗,外面已经银白一片。
我坐在织布机前,搭上线头,木梭一左一右开始穿梭。婆婆拿了外套披在我肩上,说:“卓嘎,歇歇吧,今年氆氇早够了,不用这么辛苦。”
“闲着也是闲着,织几梭子不废什么劲,阿妈,你歇着吧!”我转身对她笑笑,手上却不停歇。
“卓嘎,抽时间让罗布陪你去趟拉萨,看一下你欧珠舅舅,他住院了,听说不太好,他想见见你!”公公喝着酒,说。
“好的,爸拉!”
“罗布呢,跑那去了?”
“在那边仓库里和几个阿哥扔色子。”
“再有一学期罗布就毕业,他说他长大了,你怎么看?卓嘎!”公公说。
我的身子顿时条件反射的一紧。该来的总久还是来了。
“这事你做主吧,爸拉,我没意见!”
“那就让他今晚进你的房间吧!”公公说这话时,口气平淡。好像在说母牛又添了小牛犊的。
“喏……”我迟疑了下,总究是答应了。
这种事,我不答应又能怎样?难道罗布就不能进我房了吗?不可能的。公公不可能容许这种事发生,做主的本就不是我,何苦要去弄得一家子都不愉快。随命吧,既然命中这么安排,抗争就能改变吗?如琼宗那样,争到是争了,最后还是没挣脱本来的链条,还是回到了同一条轨道上。
自从琼宗和仁钦相爱的事传回村里后,她父母几乎是见人就躲,短短的时间,两位老人满头白发,背也快弯成山梁了。特别是仁钦的父亲,隔三差五的过来骂一顿,说他们决不可能再要琼宗当儿媳,让琼宗死了这份心,他家儿子就是不结婚,也不会要那个让他们丢尽脸面的女人。
这样的话,轮到任何一个有点骨气的家长身上,都是受不了的。自己的女儿让人如此侮辱,还只能打落牙往肚里咽。因为是自家首先对不起人家,现在反而又跟人家儿子好了,这不是送上门去让人骂吗?琼宗的父亲每每提起自己的女儿,那眼里都是能冒出火来的,但又无可奈何。
从琼宗的命运里,我看出太多的无可奈何和太多的不得已。让一切顺缘吧,安静的跟着命运的脚步,也许是我这样的女人唯一的选择,我重新捡起失落已久的经书,没事就看上几页。过去看着枯燥乏味的经文,如今看来竟是那么的有趣。
眼睛看着木梭,心里默念着经文,氆氇在一点一点的增长。
楼下转来喧哗声,扎西和罗布他们上来了。我看了一下窗外,积雪已深。这是今年的第几场雪着实不记得了,只是感觉今年比往年要冷些。我拉了下身上的衣服站起来,准备去做晚饭,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卓嘎,你怎么这么瘦了?”
第77章:好好:情非得已
嘉措从那天冲出了我的房间,一连几天都没见人影,手机也不通。我开始到处找他,想告诉他不是自己故意要摔他的电话,告诉他自己那天只是心情不好。我去了他住的地方,坐在对面的甜茶馆里,要了一壶甜茶,忧伤地盯着那个院门,出出进进无数的面孔,就是不见心中那人的影子。
没出息的开始掉泪,眼泪大颗大颗的落在杯子里。
为什么?就那么一个土得掉渣黑不溜湫的女人,值得几天不理我?不进我的房门?我把壶里剩余的甜茶全倒在一个大杯子里,仰脖灌了下去。见旁边一个黑脸小伙子正在闷头喝青稞酒,便走了过去,自己拿起一个杯子,拎过他的酒壶就倒了一杯,然后碰了他的杯子一下,说声干,便一口喝光。他开始还惊异的用小眼睛看我,然后便默不着声地跟我一杯接一杯地喝,直到我们俩把那一壶全喝光。他这才抬起头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对我说:“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燕子!想也没想就回答。似乎,这真成了我的名字了。
燕子,那是什么东西?他醉兮兮的爬在桌上,小眼睛看着我的胸脯问。
你是问我的名字是什么东西呢?还是问我这儿是什么东西?我低头瞄了眼自己的胸,暧昧地笑。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然后说燕子,我能不能要你的电话?
拿过他放在桌上的手机拨了自己的号码。然后站起来,也不说再见,转身出了门。顺着巷往前走,嘴里还唱着:“你们是害虫,你们是害虫,正义的来福临,正义的来福临,杀死、杀死……”
进到住的院子,楼道里黑黑的,又停电了。烦啊,这鬼地方动不动就停电,幸好不是内地,否则夏天要热死、冬天要冷死的。心烦意乱的上得楼来,掏出钥匙正要开门,没提防门边坐着个人。干什么啊?要抢劫!我心里想着,待看清那人又不禁笑了。嘉措,醉兮兮的嘉措。他正抱着我腿喃喃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魔女……
叫我魔女。这倒新鲜,有创意。蹲下,看他迷茫的一张脸傻兮兮地看我,仿佛不认识似的。喝醉的男人真是可爱,不嚣张不骂人。两手揪了一把他的脸。嘉措,进去了。
啊……进……进那去?他醉兮兮的看我,如一个孩子般的无助。
进……你想进那就进那。我把脸揍到他面前,色迷迷地笑。然后抱住他的腰,把他扶进去躺在床上,这才去关了门。天啦,他不会吐了吧?一想到我紫色的碎花床单,就赶紧拖了垃圾筒过来。
魔女,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啊……他仍然低一声高一声的胡乱说着这句。很好,会道歉了。我看着他,多日的怨恨烟消云散。
给他脱掉衣裤和鞋袜,把他塞进被子里,不一会儿他就沉沉睡去。坐在床边,对着那张黑红的方方正正的国字脸,一时之间心里五味杂陈。莲说卓嘎是她老婆,那个阳光下动不动就笑的康巴女人,难怪见她后自己心里会有不舒服的感觉,女人天生的敏感,虽然还不知道她是谁,却不由自主的从心底升起了防备。莲说他们家是兄弟共妻的,就是兄弟几个一起娶一个老婆,听说过有这事,但实际碰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原本还有点内疚的,因为那晚扔了嘉措的电话,因为听说那个女人流产了,可在知道嘉措婚姻的状况后,除了想笑,心里什么感觉都没有。至少,自己比他那个老婆还好点吧?虽说偶尔也弄个一夜情,都是偷偷的,不至于让他知道,没有在他面前明目张胆的跟其它男人在一起吧?卓嘎,那个笑得那么欢畅淋漓、浑身上下洒满阳光的女人,却是明明白白的跟他兄弟睡在一起,还要他坦然面对,还要他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来,岂不扯蛋。
如此一比,我是不是算个好女人?如此一比,我是不是更爱嘉措一些?如此一比,我是不是不该放弃?
其实也说不上放弃不放弃,我从来都没抓着他没绑着他,在我这儿,来去自由。
爱他吗?扪心自问,爱。但跟莲说的那种爱又不一样。我愿意跟他在一起,除了肉体的纠缠外,有这么一个高大威武还有点小钱的男人在身边,也不丢分儿。
嫁吗?没想好。他也没说过要娶我。再说了,嫁不嫁的,不过一张纸而已。难道有了那张纸,我就有了终身的快乐?我不信,其它女人也未必会信吧?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嘉措看似又恢复了从前。是的,是看似。因为他不再整天腻着我求欢,不再问我燕子你会不会永远陪着我。他常喝醉,醉了就说魔女,我对不起你。而在清醒的时候,他从来不叫我魔女的。
看得出他很痛苦,我小心亦亦地陪着。我知道他在内疚,因为卓嘎流产一事,给他的心里造成了很大的障碍,他说那都是他的错,如果他当时能送她回去,也许就不会发生那事了。说这话时他说没怪我的意思,都是他自己不对。我也没怪我的意思,他当时在我的床上,哪个女人在那样的情态下,会冷静的去想身上的男人身后的故事。何况,我那时并不知道他身后有故事。
所以我每每看到他内疚的样子,嘴里劝他要想得开,事情已经这样了,痛苦又有何益,你今后对她好一些就行了。心里却不以为然。是,那天晚上我们是在一起,我还扔了他的电话,但我们并不知道她母亲要死呀,并不知道她要连夜走的啊,事情弄成这样,不能全怪在我们头上吧?
什么叫造化弄人?什么叫情非得已?命中注定的事,不是谁都能改变的。
第78章:好好:今冬第一场雪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跟超结束以后,跟任何一个男人在一起,都不会超过三个月,而嘉措是个例外。从八角街的那个晚上他扛着我在那些黑暗的小巷里飞奔开始,我的心就一天天失落。
这就是爱吗?莲说是,只是,这种爱才开始发芽,需要用心浇灌才会成长、才会开花结果。用心浇灌?我一听这个词就恐怖。怎么浇灌?每天小心亦亦的说话、生怕说错一点做错一点爱人就会离去,那样的爱是不是太累人了?与其那么虚假地活着,还不如不要。人是一过一辈子的,不是过一天两天,我能掩饰今天明天,还能掩饰后天再后天吗?不,既是一生要在一起,那就真实一些。我不会照顾男人不会干家务不会讨好老人,从不遮掩。是我的人,他会包容,不是我的人,离开又何妨。
我一直相信,这世上谁离了谁都能活,一个人的世界,照样可以精采。
嘉措有老婆,说我不介意,别人会觉得我矫情。但我真的可以不介意。关健的是,他的老婆并不是每天跟他在一起的,不像一夫一妻的家庭,彼此就是对方的唯一。嘉措在尽自己责任的同时,为什么不能拥有我这样一个红颜知已呢?我不会哭着喊着要他娶我,不会哭着闹着要房要车,只需他在我需要时来陪陪我,逗我开个心、给我解个闷,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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