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上次不是说过，这一带有个叫做张老汉的手工艺人专做傩神面具嘛，”

　　小方又说道，“你们可以现在就带我去张老汉哪里采访他一下吗？”
　　“哦，这个啊，”二叔回答道，“张老汉的儿子这几天就要忙着要结婚了，不知道人家抽不抽得出时间来呢。”
　　“耽误不了太多时间的，”小方脸上甚是失意道，“我这不是急着要一些原始材料嘛，就麻烦大哥你跟张老汉通融一下好吗？”
　　听到他叫二叔为“大哥”，我心里就很不爽，他第一天见到自己的时候，还要求自己叫他“大哥”呢，他这人怎么喜欢乱叫字辈呢，那我岂不又要叫你为“叔叔”了？
　　“这……..”二叔眉头紧锁道，“小方，不是大哥我不支持你的学术研究工作，而是老张这个人太难打交道了，而且人家最近这么忙，暂时还不太还去打扰人家吧…….”
　　“哦，”小方脸上露出非常难为情的表象，“太可惜了，我这篇论文里还要等着访谈一位民间工艺人呢。”

　　就在小方还一筹莫展的时候，忽然，门外一阵阴风袭来——
　　“我来帮你去跟老张说！”
　　一个沙哑而沉重的声音说道——果不其然，是奶奶。
　　“阿姨，你过来了啊？”继父一直对奶奶很是尊敬，至少表面上是如此的，于是他赶紧从凳子上欠身问道。
　　“我会尽量帮你去跟老张说，记得他儿子小时候中邪的时候，还是我在他肚子上画了个‘安’字才转好的，他不可能不给我这点面子吧？”奶奶说道，“不过我可得事先警告你哦，若是张老汉拒绝了你，可千万别怪我。”

　　2011-04-19 07:42:28
　　“是，是，是，那是自然的，”小方如捣蒜般点头道，“太谢谢彭奶奶了。”
　　我当时就心想，这小方真是太不讲究辈分了一点吧？他既然叫了我二叔为“大哥”，为何也称呼奶奶为“彭奶奶”呢？
　　还有一件事也让我百思不得其解，既然奶奶也对小方心生疑窦，却又为什么要一再为小方提供便利呢？
　　此外，我还不知道刚才继父，二叔和三叔公跟我说话的时候，奶奶是否在门外听到了？小方呢？他听到了么？

　　当将小方介绍到张老汉处的时候，出人意料的是，张老汉非但百忙中撂下家里的其他客人不管，而且还对小方热情招待，大有一见如故相见恨晚的感觉。
　　“傩面具是傩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张老汉话语中略带几分炫耀地说道，“它用于傩仪、傩舞、傩戏。傩面具种类众多，造型各异，均为杨柳木和香樟木所雕，然后敷彩上漆，表现出粗犷朴拙、庄典华丽。”
　　小方的笔下依旧在刷刷地快速记录着，当张老汉讲的速度比较快，或者是吐字不清晰的时候，他还会叫张老汉停下来重说一遍，那认真的样子就跟个小学生一般。我纳闷他为什么不索性带一台录音机过来呢？
　　可是不幸的是，张老汉年龄毕竟非常大了，口齿非常不清楚，而且还不会说普通话，很多时候还要借助我的口译后，才能够将意思表达完整。
　　就连我这个本地人，有时候都未必会真正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因为张老汉原本不是本地人，年轻时候是从邻近乡镇里搬过来的。而江西话素来以难听难学著称，有时候相邻两个村子里说的方言，都未必会完全一样。
　　而且张老汉还特别耳背，没等小方听清楚就又接着说下一段了，而且每当小方说到“暂先停一下”的时候，他都置若罔闻，我行我素——

　　“傩面具制作主要是根据需要选用材料，”张老汉又说，“早先是用泥塑后裱成纸胚，再制纸胚上彩画，这种面具轻，很艳丽，但不经用，容易坏。木傩面具对作表演用的最好是选择空桐树，这种树材质松，纤维粗、重量轻、不易开裂。使用携带方便。若用于避邪用也用柳木、桃木。柳树俗称鬼柳，与桃木一样本身就能避邪，而且这种木质地细，韧性好，特别灵验。现代人用的装饰品则用棒木、樟木，不但质细韧性好，而且气味清香，受人喜欢。”

　　张老汉虽然耳背又兼口吃混浊，但语速却很快——在我所接触的耳背老人中，似乎每个人的语速都是比较快的，因为他们顾及不到别人的感受——这可让小方急得团团转，停下来也不是，不停下来也不是——说不定人家下一段要将的内容会更加精彩呢！
　　2011-04-19 07:55:53
　　“傩面具是傩文化中傩祭、傩仪中使用的道具，”果然，张老汉又像是激光枪扫射一般吐泻道，“傩神面具也是较为原始的面具造型，是原始的图腾再现，是去灾纳详地吉祥象征，是自远古时代以来人们的重要精神力量。傩面具经历了从原始神灵崇拜到娱神、娱人的类型变化，具有宗教艺术的品位和民间艺术的特征。傩面具根植于民间，凝聚了世代民众的审美情趣，更反应出人的一种本质力量，许多傩面具堪称艺术精品，面具特征或写实、或抽象，粗犷狰狞。它不仅驱鬼.避邪，而且祈福佑吉、除病灭灾、镇宅、求子、兴旺，给商业带来无限生机等等。多姿多彩的傩面具艺术已经成为中华民族博物的标志，文化的象征。”

　　张老汉只知道自顾自地忙着讲述，而小方则急得头冒黄豆大的汗珠，因为已经落下了太多的要点。
　　夹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我感觉自己这个“翻译官”非常尴尬，自己所处的情势不比《小兵张嘎》里面那个胖翻译好多少。
　　张老汉又像是在完成例行公事一般地说道，“傩面具的艺术风格，虽浑厚、粗犷，但民间工匠制作时凭着传统的雕刻技艺，简洁明快的刀法、柔美流畅的线条，雕刻出各种不同的造型面具来刻画每个面具在戏曲中的人物形象、性格和身份，让人一看就能分辨出是神是鬼、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文是武、是和尚还是道人或是丑角。其表现手法主要以五官的变化和装饰来完**物的骠悍、凶猛、狰狞、威武、严厉、稳重、深沉、冷静、英气、狂傲、奸诈、滑稽、忠诚、正直、刚烈、反常、和蔼、温柔、妍丽、慈祥等等性格的形象塑造。通过精雕细刻、讲究色彩，拙朴的民间造型手法赋予了面具以生命活力、形象的刻划出了民间神话中的神灵、鬼怪及传说中各类人物的喜、怒、哀、乐、表情丰富，性格鲜明，令人叹为观止。”

　　我觉得这张老汉的为人真是有点意思，明明刚才在见到小方的时候，他显示出的是一副热情似火的面貌，可是却又不为什么，在讲述傩面具的时候，却又是那么地急匆匆地跟赶进度似的，他该不会是故意讲得飞快，故意不给小方记录的时间吧？因为他虽然耳朵有点聋，但眼睛是好使的啊，他总该看到了小方手头上还有一个笔记本了吧？

　　2011-04-19 08:00:47
　　“爹爹，你过来一下，”张老汉的女儿在客厅里叫道，“我正好有事要跟你商量呢！”
　　“等一下，现在不是有客人吗，”张老汉这人很怪，自己女儿的话却听得非常清楚，“什么事情晚上再说好了。”
　　看来他又不像是要故意怠慢小方了，而且还又是递烟递茶水，又是叫他吃果子，大有将小方奉为座上嘉朋的意味，这让我变得更为惶惑和困顿了——他对待小方的态度，到底是敷衍呢，还是热心肠呢？
　　“你们或许不知道吧，”张老汉神秘地侧脸一笑，他那张笑脸冷得像是在冰箱里存储了三天三夜似的，“戏班子里那个暴小五，刚一进派出所就被放出来了。”
　　“啊？怎么可能？”我狗抓耗子地过问道，“他不是因为喜欢顾二娘而杀人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