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阿姨要求你帮个忙呢。”刘雨和我是从大学到毕业后这么些年头里唯一的死党,她妈妈从来没对我这么客气过。
“昨晚我梦见你刘叔叔了,他告诉我说,屋子破了个洞,他很冷啊……你能不能开车送刘雨到陵园看看,可能是你叔叔的坟墓出什么毛病了。”
唉,谁让我和刘雨都是快三十了还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呢,这种事本该男人去干的,可我俩都是独生女儿。
我们开车到了挂子山陵园,还真神了,刘叔叔的坟墓真的裂开了一道大口子。我们找到附近村子老乡,花了点钱,弄水泥补上了,前后也没用上三个小时。
中午,天越来越阴冷,似乎要下雪了,我们拒绝了老乡的午餐,要赶在下雪前回到城里。
没开多久,雪花飘落,从坟场到大路,还有一段泥地,汽车开坑坑洼洼的破路上,颠簸得脑袋疼,偏偏这时候,抛锚了,后轮被陷进一个雪坑里。
没办法了,刘雨只好下车去推。一个小女人能有多大劲啊,我们折腾了很久,都没能逃出陷阱。
四周旷野,白雪茫茫,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歇口气,继续推。我在前面抓方向盘,刘雨在后面使出吃奶力量推啊……推。
突然,好像车后的力量突然增大了,突突一下,汽车冲出了雪坑。
刘雨好像跟什么人道谢,然后回到车上。
“幸亏遇见好人啊,”刘雨闪着红仆仆的脸蛋,告诉我:“刚才来了位大叔帮忙,不然推到天黑咱也没折。”
“我猜也是。是附近老乡吧。”
“不像,很帅气很魁梧的一个老头,一看就是城里的大知识分子。穿一件黑色唐装呢,你说,现在农民那有穿唐装的,还有啊,他穿得好像很薄呢,不怕冷吗?现在想想好像有点怪哦。”
听到这话,我猛打一个哆嗦,一脚踩下了刹车。掏出钱包,让刘雨看我藏在钱包里一张照片,是我大三那年与爸爸的合影,照完这张像没多久,爸爸就辞世了。刘雨从来没见过我爸爸。
刘雨接过照片,惊讶得樱桃小口变做西瓜大嘴。
“就就……就是他,他刚才帮我们推车来着。” (散客月下2007.1.20海南博鳌)
日期:2010-7-30 15:38:00
十七、老 六
很多年没乘坐火车了,突然很怀念乘火车的感觉。
飞机出行,似乎总有一件一件亟待处理的事情在目的地等你,加上对航空安全的担心,整个飞行过程中,神经始终紧绷着,无法放松,机舱里也没有可以放松的氛围。
这一回出差到了河北小城邯郸,办完事要回桂林,想想无论从石家庄还是郑州转飞机,都得倒大巴换的士,怪麻烦的,不如登上京邕5次特快列车,二十多小时可以慢慢晃回家
临时购票,上不了卧铺,普通车厢也很不错——早年间那种拥挤、肮脏景象。人人有座位,列车员貌似也没了满脸凶相。
火车“哐当,哐当”声音响起,我你感觉一种历史的陈旧,树木、房屋、乡村迅速后退,仿佛要穿越时空的隧道。
乘火车另一种享受是与陌生人交流。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打开话匣子,话题可以肆无忌惮到没边没影——反正火车到站,一拍两散。
那个男人一直盯着我的脸。当我面朝窗外时,我眼睛的余光让我感觉到,这个男人一直在看着我。
回过头来,他也毫不掩饰他对我脸庞的注视。我觉得有点好笑,大家都是老男人,有必要这样看我吗?
“你好。”目光对接时,我主动向他招呼。
那是一个老男人,大约比我年长十来岁——五十岁左右的样子,黑瘦矮小,满脸沧桑衣着过时但很干净,一个乡村干部或民办教师的形象。
身为高级商务人员,我很难有机会近距离接触他这阶层的人士,我有了和他畅聊一番的打算。
“张志军!你是张志军!”那男人一开口,居然叫出了我的名字,惊得我差点没把眼珠顶出眼眶。
“你,你认识我?”我问,同时迅速在脑海中搜索记忆里的老男人面孔。
“我是老大阿,韦隆林韦老大……老四,你真的认不出我来了?”
我仔细端详着这个自称韦隆林的人,总算从那张广西壮族同胞特有的脸庞上,依稀辨认出韦老大的影子。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韦隆林同学应该只比我年长一岁,但此刻看他,足足比我年长一轮的样子。
“老四,你一点都没变呢,还是老样子。”
不错,这个人的确是韦隆林同学——三十年前,我的大学同学,同宿舍室友中的老大。不管他外貌变得怎样衰老,口音确是丝毫未改,依然是带有浓浓的壮乡土音。
日期:2010-7-30 15:39:00
三十年多前,我们同是广西师范学院政治系的最后一届工农兵学员,当时,我们那所学校主要为广西贫困山区培养乡村教师,毕业分配强调“社来社区”——从农村人民公社来,再回到广阔天地去。韦隆林来自广西南部山区,毕业后自然回乡任教,这一别,就是三十年。
我出身军官家庭,进大学纯属镀金,毕业后直接进入政府机关工作,改革开放后我又下海经商,三十多年来,基本上和同学没有来往。也难怪我同窗面对不认识了。
虽然身份差距悬殊,但故友意外重逢,还真是很令人开心的事情呢。我暗自庆幸,选择了乘坐火车。
整整一天一夜,我们的叙旧话题一个接一个,韦隆林挨个讲述了同学们的毕业后故事,一幕幕悲欢离合,戏剧般的人事沧桑令我唏嘘不已,说实话,他所说的同学名字绝大多数我都记不起来了,故事听上去感觉陌生又熟悉。
“还记得陆苇吗?我们同宿舍的老六,咱班长得最漂亮那个小伙子?跟我是同乡。”
“哦?”我有些茫然,这一天下来,韦隆林话题里涉及太多姓名我都无法在记忆里对号,实在不好意思说实话了,只好点点头,再追问一句:“陆苇,他怎么啦?”
“他……死了,毕业后在一所山区中学教书,晚上去给学生补习时,不慎十足落下悬崖,连尸骨都没法找到,那年他还不满二十四岁。”韦隆林脸色黯然下来。
“你还记得吧,陆苇是个多才多艺的男娃崽,长得又秀气又白净,那时,学校多少漂亮妹崽追求他呀,可是,可是老六他最终谁也没看上……”不知怎么回事,谈到陆苇同学,韦隆林的老脸居然泛起了红晕……是那种几近羞涩的脸红,与他的年龄极不相称。
“那时,我们宿舍同学关系都非常要好,对吧,你应该也还记得,其实,我和老六更是要好得非同一般,一方面,我们是同乡,另一方,我俩也特别投契,他对我有一种小弟弟对大哥哥的依赖,无论我去哪儿,他都要跟在后面,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听我的意见。”
“哈哈,好像同性恋一样哦。”我打趣道。
“是啊,是啊……”韦隆林居然满口附和我的玩笑,接着说:“在我们那个年代,还不知道同性恋为何物呢……不过,现在想起来,还真对不起他的,他到死都没碰过女人,虽然学校那么多妹崽追求他,可他总要我给他拿主意,偏偏我又挑剔,总说人家妹崽这不好那不行……唉。”
日期:2010-7-30 15:41:00
我俩都陷入了沉默中。
“对了,老大,老六当年睡的是哪张床?”我随口找出一个话题,打破沉默。
“门口左边那张啊,谁也不肯要的那张床,冬天门缝里渗进寒气,都扑到枕边来,老六脾气好,自愿要了那个铺位,也就因为我挺疼他的,他才跟我那么要好……知道吗,很冷的时候,我都让他到我铺位来一块儿挤着睡……”
说话间,火车到达桂林站,我到家了,韦隆林还要继续南行。
我们握手告别,他手心凉凉的,虽然南国秋天依然炎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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