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受够了!”周福声嘶力竭地吼着,“我受够了你一辈子只为一个‘恨’字活着!我受够了你心里只有恨却不准别人爱!我受够了没完没了的替你杀人,杀掉一个又一个!我受够了你毁掉我的朋友,我的……”周福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周四倒了下去,周福俯下身抱着自己的父亲,泣不成声,“爹,你知道吗?我有多想好好过日子,我在周家这么多年,你知道看着别人过日子的滋味有多难受吗?我不想一辈子活着就为报仇,爹……”
周四听不见了,他的手僵硬地垂了下来。眼睛仍然瞪得大大的,眼中写满惊恐和不解——直到死,他也不明白儿子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背叛他。
日期:2008-3-24 10:43:00
周若辛愣愣地站着,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他只是木然的挪动了一下脚步,却被周福喝住了——
“别过来。”周福抬起头看着周若辛,“我爹恨你们周家,可我不恨。我爹告诉我,你其实想救我,我知道你不会抛下我,即使别人会,你也不会。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朋友,哪怕——”周福咬了咬嘴唇,笑了,“哪怕我爹安排把曼珠送到晋中,又嫁给了你。”
“曼珠?”周若辛喊道,“她是——”
“曼珠是她的本名,她是我爹的养女,也是我的……”周福没有说下去,即使不说,周若辛也明白了。“知道我为什么恨我爹吗?他毁了我的一切,我的一辈子。”周若辛的嘴角微微颤抖着,“也毁了曼珠,她是个多好的女孩,为了我爹,为了我,她什么都愿意做,什么委屈都咽得下去——”周福低下头,身子慢慢蜷缩在一起,等到周若辛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匕首已经穿透了周福的胸膛。
“告诉曼珠,我对不起她。今天这个样子,我不知道该怎么见她。”这是周福留给周若辛的最后一句话。
四具尸体,两个是惊恐,一个是困惑,另一个则是解脱——相逢何喜,相离何悲,情到深处,无以牵挂。
当我现在写下这个故事的时候,我已经想不起何叔是如何详细描述周若辛带着四具尸首回了家,又向周老太太和家里人讲述这一切的经过了。因为听到后来,我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个之前一直被我忽略掉的叫曼珠的女孩儿,想象着她在过去的那些日日夜夜里,咽下多少苦水泪水才能做到和自己真正的爱人同处一个屋檐下,却又故作陌路人。
“蕊儿呢?蕊儿还是死了?”表姐的话打断了我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我和她一起把目光转向何叔。何叔笑着摇摇头:“没死。周老太太不是说过么?周家的一切祸事皆由‘良心’二字而起,所以事关良心,再也不能错第二遍。否则,债赶债利滚利,能压得人永远抬不起头。”
“也就是说周家在最后一刻还是救了蕊儿?”我感觉自己松了口气,说真的,我从来不觉得一念之差做了错事有什么不可原谅的可怕,真正可怕的是这一“差”带来的后续效应会没完没了纠缠不清。
何叔点点头:“蕊儿没死,但是大嫂死了,何妈也死了——”
从岁数上看,何妈算是寿终正寝。而周家的大少奶奶,我们还是叫她曼珠吧,曼珠在同一个寂静的夜晚把自己缠进了一根白绫里,对于自己在周家度过的这将近一千个充斥着尴尬和煎熬的晨昏,她只用六个字做了个了结:死无恨,求共命。
何妈是被火化的,周老太太让人带着何妈的骨殖烧成的灰来到了曾经的三晋会馆,后院埋葬的正是祝明贤的尸体,五十年,他们还是到了一起。当回来的伙计经过杀虎口的时候,又遇上了山西商人的商队,好像比之前又阔气了些,一眼望去,看不到头。
后来,周家又办了一次冥婚,不同的是,这次是货真价实的冥婚了,曼珠的棺柩上系着上好的红春绸,算作周家的女儿从周家大院动身,一路抬到城郊的坟地,周福的坟侧早挖好了一穴,露出他棺柩的槽帮,像睁大的眼睛一样眼巴巴地瞧着曼珠的棺材一步步靠近。一把花红纸钱扬起,一对生不同衾死同穴的夫妻就此并骨合葬,一抔黄土便是最好的合欢酒。
“大喜——大喜——”带着哭腔的道喜声在空荡荡的坟地上空回荡着,“哭喜”恐怕该算是“冥婚”特有的一道风景了。花红纸钱被大把大把地扔进火里,化作坟头飞舞的烟灰,鼓号和唢呐的声音混在一起,像“两毛烧”一样烈的呛人——
一步低唤哥哥亲,两步我揭红头巾,
三步相依看明月,四步回眸笑而行。
五步踏过妹妹心,六步酒红滴穿冰,
七步八步醉九步,步步走断生死未了情……
第二谈《冥婚》完
(注:最后的《十步歌》选自越剧《寒情》的唱词)
日期:2008-3-28 0:19:00
手头的事儿还没忙完,还看见大家每天定时定点来茶棚点卯,过意不去,趁着面膜的间隙,先上一个《牌坊》的预告吧,算是杯白水,先暖暖胃,等我回去再上正儿八经的茶:-)
第三谈《牌坊》:
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四岁,往外一丢。徽州男人,十三四岁便会被送到外乡学徒经商,一般是行前完婚,七日后便抛下新婚燕尔的新妇,一个人踏上不知道会通向何方的商贾之路。十人成行,能出人头地者恐怕只有一人,人在异乡飘摇的不安全感和理学之乡的门面让他们格外看重家中守妇的贞节,这片土地上的纲常伦理就像徽州大宅里的天井一样,给人套上一副无形的枷锁。
在这样一个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地界上,逃婚的女人无疑是最不能被人接纳和容忍的怪物——淑绣就是这样一个怪物,所幸,她遇到了樟和村德高望重菩萨心肠的王家老太太,才有了一个容身之所。
淑绣在樟和村安顿下来,并且在王老太太的资助下开了一家小小的绣坊。也因为这家绣坊,她也逐渐和樟和村的女人们熟络起来——也正因为这份熟络,那些尘封多年的秘密被一点点揭开,淑绣身边的人,也一个个被卷入无形的漩涡里。贞节牌坊上惊现莫名血字,寡妇桥上传来夜半哭声,商贾大户家中的节妇接连死去……
牌坊村的一座座冰冷的牌坊,究竟埋藏着怎样的故事?美人靠上神情冷漠的女人的心里,究竟纠缠着怎样的欲望?最后一张底牌亮出的时候,也是整个牌局结束的时候。只是没有人想到,握着那张底牌的人,竟然是那个最不应该的人……
天井里传来的歌声穿过淡蓝的月光划过寂静的夜空,显得分外清晰而刺耳——
“悔呀悔,悔不该嫁给出门郎,三年两头守空房,图什么高楼房,贪什么大厅堂,夜夜孤身睡空床……”
日期:2008-3-28 17:25:00
先不挨个回复了,间隔太长,新老茶客都一肚子牢骚要发,俺先上新茶是正经的——
这个开篇有点长,节奏有点慢,因为是掺和了风土人情的故事,所以很多东西得交代背景,开篇有点冗繁了,没法像推理类的故事那么干脆利落,凑合着看吧,磨磨唧唧是老穆的顽症之一——
第三谈 牌坊
这个故事,有点阴,有点冷,有点痴,有点媚。别说我矫情,因为这是我在听这个故事的时候最直接的感觉。
这个故事的来源和前两个不同,并非来自小镇上的邻居,而是来自一对外乡夫妻,男的姓许,女的姓林,是安徽过来的茶商,来这边做生意顺便来小镇探望亲戚的,这天恰好无事,便转到我的茶棚来打发时间。面对这样的专业人士,我老老实实下功夫煮了上好的雨前云雾来待客,边喝茶边聊天,居然有种相识恨晚的感觉。
林姐是徽州人,我们的话题自然而然的扯到了徽州文化上,许先生甚至大方地表示回去以后给我送几方他私藏的徽墨来玩玩,不过,说真的,一说到徽州,我脑子里最先蹦出的两个字居然是——牌坊。
“哈哈,没错,说起来,徽州的牌坊群已经成了徽州建筑的代言人了,徽式大院还得靠边站。”林姐爽朗地笑起来,“我老家的那个村子,就是个远近闻名的牌坊村。”
“哦?我功德牌坊还是贞节牌坊?”我好奇地问。
林姐眯起眼:“贞节牌坊居多,其实说起来,徽州的贞节牌坊也是在外的男人们赚名声的筹码之一,给女人们立牌坊,其实也是给自己立牌坊。对了——”林姐把身子微微往后一仰,“在我老家那个牌坊村,还流传有一个故事……你想听吗?”
“什么故事?”我随口问道,当时我只认为是一个风土类的传说典故,却没想到会是那样一个……说真的,当我现在回忆起这个故事的时候,仍然有一种往自己血管里注射十八年窖藏女儿红的感觉。
林姐的手掌轻轻摩挲着茶杯,不紧不慢地说:“这个故事,发生在我老家,歙县东南边的一个村子,名叫樟和村,村口有一棵老樟树,号称是活了一千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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