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穆茶棚》
第26节

作者: 说谎的老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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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着潘太太瘦弱的背影,麻四觉得自己也傻掉了——原来是这样,原来她也不是干净的。三个女人,三个各怀心思的女人,就这样带着自己的心思剥了别人的皮……一阵冷风吹来,麻四觉得一阵眩晕,今晚风很冷,路上没有人,麻四昏昏沉沉地爬出草垛,来到周太太的尸体前,看着周太太死不瞑目的脸,麻四觉得一阵恶心:立牌坊,立牌坊,樟和村最出名的寡妇、节妇,就为一块牌坊……一阵酒劲涌上来,麻四俯下身,掏出随身带着的木工刻刀,狠狠地划开了周太太的手腕,一股血喷出来,麻四觉得很痛快,就像当年的周太太看湘眉剥皮的时候一样痛快,麻四掏出腰里的空墨斗,看着黑红色的血注进墨斗里,麻四混身一阵快意的战栗,又一阵风刮来,刮得麻四连站都站不稳了,夹酒果然是烈,烈地麻四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稀里糊涂地一路晃着,晃到了村东的那片牌坊群。茫茫夜色里,平时那一排排庄重的让麻四不敢正视的牌坊此刻却显得各位诡异而面目可憎,“牌坊,牌坊,什么他妈的牌坊!要这些烂石头做的玩意儿干什么!害人么!”麻四恨恨地骂着,掏出装满血的墨斗,胡乱地在牌坊上画着,麻四不识字,那些龙飞凤舞的字儿在他看来就跟画儿一样,麻四就这么比着画着,画得怪模怪样歪七扭八,看着自己写下的那些不伦不类的血字,麻四笑了,笑着别人,笑着自己,笑着这宝相庄严的牌坊,笑着这没事找事无事生非把人拿捏地像畜生一般的世道。


日期:2008-4-9 22:15:00

  “在牌坊上写字的人是麻四?”我打断了林姐的讲述,这是整个故事讲到现在我第一次打断她,“既然是他,他第二天干嘛还去当那第一个发现血字的人?”
  “任谁都想好好活着啊,”林姐呷了口茶,“人不是麻四杀的,他酒醒之后自然会后怕。这小木匠胆大,豁得出去,知道有时候最危险的路其实是最安全的路,所以索性赌一把,做那第一个通风报信的人。”
  我点点头,话是有道理,可是却让我有点讨厌这个麻四——“他这么想活着干什么?就为了掐死最后一个害死湘眉的人,那个潘太太?”
  “这算是个理由吧,他既然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自然不能允许潘太太还逍遥的活着。像麻四这样的人,其实很偏执和很可怕,一旦认定了一个人的好,他可以不惜代价的为那个人做一切,反正他也一无所有。”许先生插了一句话。
  “那潘太太呢?”我追问道,“害死湘眉的三个女人,两个都死了,最后一个呢?就这么躲过去了?”纵然潘太太最可怜,但也最可恨,至少我是这么认为。

  “她疯了。”林姐说,“被月光下侧面看起来很像湘眉的淑绣给吓疯了,比起被活活吓死的沈太太,她算是捡了条命,不过生不如死。”林姐耸耸肩。
  “你说——淑绣真的这么像湘眉么?像到能把一个人吓死另一个人吓疯的地步?”我问道。
  “不知道,我没见过,但我觉得,心理因素占得比重更大。”林姐淡淡地笑了笑,“湘眉是这三个女人心坎上一道永远好不了的伤口,所以她们会把和湘眉有关的一切蛛丝马迹无限放大,至于淑绣,只不过是凑巧罢了——所谓的无巧不成书嘛。”
  我往后靠了靠,手枕着头,眼睛望着天花板,突然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满,也有点乱:“也就是说,这个故事里,三个女人,其实是连环套——”
  “呵呵,一开始你是不是认为,一定是有一只幕后黑手在幕后操纵,把她们一个个杀掉的?”林姐看出了我的心思。

  我点点头:“嗯,只是没想到,一个女人是被自己的心吓死的,另一个是被自己的同伙掐死的,至于第三个——总之都是有因必有果,没什么怨灵作祟,人和人自己也逃不过那个命运的螺旋。”我突然觉得生命像个圈套,也像个带着点儿风险的游戏。
  林姐摇摇头,笑着端起茶杯,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这一打岔,我都忘了我讲到哪儿了。”
  “怎么?还有下文?”我从椅子上直起身,我以为这个故事到此为止就结束了。
  “当然,说起来,这最后的结局才是这个故事最沉重的地方,”林姐顿了顿,看向我,“你不是还挺爱看悬疑故事的么?你怎么不问问,那天晚上在寡妇桥头哭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明日结局^_^)

日期:2008-4-10 16:53:00

  妹妹出嫁几个月以后,母亲突然慌慌张张地来找大女儿,事情很简单也很荒唐,二女儿和一个年轻后生私下相好,那后生要出门做学徒,两人意乱情迷之下居然就做了那种见不得人的事,现在二女儿由姨妈作主嫁给了一户姓王的人家,现在二女儿怀孕了,但是算着日子怎么算怎么糊涂,说不清这孩子到底是那年轻后生的,还是自己正牌丈夫的,事情不敢张扬,只有私下商量怎么办,商量来商量去,还是决定生下来送人,就说生的是个死孩子,免得五官长开了才被人发现不像自己的亲爹,那时候麻烦可就大了。

  生的是个女儿,还好还好,若是个儿子,说是死婴那可就晦气了,女儿死了倒是好事,算是个下一胎的儿子积阴德呢,母亲顿时觉得松了一口气,又看了大女儿一眼,拍拍女儿的手臂:这次的事,还得劳烦你来担着了。
  坐月子是在大女儿家里坐的,女婴也是大女儿抱出去交给一户可靠人家的,到头来生个死孩子的事儿还得大女儿担着——谁让大女儿是寡妇,还是个上没有老下没有小的独门寡妇呢。二女儿嫁的虽然不是大户,但也勉强算个殷实人家,全家都得指着二女儿来撑门面呢,这个时候,自然得牺牲掉一个,于是就对婆家人说是这大女儿命硬,克死了丈夫克死了父亲又克死了自己的小外甥,婆家自认倒霉,请几个高人做场法事超度超度死了的,保佑保佑活着的,也就完事了,只是从今以后不许二女儿再和自己的姐姐来往,怕再把自家的孙子给克死了。

  不来往就不来往吧,大姐也算是看透了,别人的白眼是刀子,割一下疼一下;自家人的冷眼就是锥子,扎一下透心凉,透心疼。于是大女儿自己搬到村子里最偏的地方,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亲娘、亲妹妹,从此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二女儿在王家当自己的太太,很争气地生了两个儿子,丈夫死在外面,二女儿服侍老人拉扯孩子,做了徽州最标准的节妇,二女儿做过失节的事,所以做守妇又比别人多一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哪里出个差错,翻出自己那些陈年烂账来。这样小心翼翼之下熬出来的日子,竟然比别人家过的更好,因为别人是尽心,她是太尽心。因为孩子有出息,生意越做越大,又出钱捐了功名,官场商场两得意,还给自己守寡二十年的母亲挣来一块皇上亲笔题字的牌坊。

  至于三女儿,两个姐姐就像两场闹剧,让她对做一个红尘里的普通女子再无兴趣,索性遁入空门,法号:智缘。她偶尔去看看大姐,二姐隔一段时候会去庙里看看她,但是三姐妹始终没有凑齐过。
  如果那个叫湘眉的外乡女子没有随着自己的丈夫来到樟和村,恐怕大女儿和二女儿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可是命运就是这样,有时候像个玩笑。王老太太见到湘眉的第一天,就觉得自己的心被一只手揪了一下,母亲和孩子之间,永远有一条看不见的线连着,动一下就扯筋扯肝的疼。王老太太这么多年第一次登门去找自己的大姐,央求大姐到当年送孩子的那户人家那里打探一下,湘眉到底是不是她的女儿。大姐带来的消息是肯定的,孩子是她的孩子,但并不知道谁是她的亲生母亲,请她放心。

  放心,放心,怎么能放得了心?王老太太寝食难安,那种感觉就像看到一只无形的手要去揭开自己拼命要掩住的那道伤疤一样心惊肉跳。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看到湘眉就会感到害怕,尤其是湘眉又是一个如此招摇的女人,招摇的不知不觉中就成了全村人眼中的靶子,几千双眼睛盯着她,几千双眼睛盯着自己的那道旧伤疤,王老太太怕,她怕自己苦心经营几十年的那块牌坊毁于一旦,她怕自己从高高的云彩尖儿上一朝摔下来连个全尸都找不着。

  “怎么办?怎么办?”王老太太问自己的大姐,“那孩子现在是全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多少人暗里都琢磨着怎么算计她,纸里包不住火,这把火万一烧到我头上怎么办?”
  “怎么办?”大姐冷笑了一下,“说到底,她还是你的孩子,你想怎么办?大不了你跟我一样关起门来过日子,能怎么样?你是她亲娘你不是个路人,你当年扔了她,现在还想怎么办?!”
  王老太太沉默了,她知道,大姐无法原谅她,因为她无法理解自己的世界,大姐只有一个人,可她有两个日渐飞黄腾达的儿子,她的一举一动关系着一个家族的脸面,所有的这些,她的大姐都不会理解,没人能理解——所以她决定自己拿主意,她并没有亲自做什么,只是一次茶余饭后和村里几位太太们聊天的时候,暗中提点了一下那位早就琢磨着给湘眉一点颜色看看的沈太太,然后又给了那位一直对自己家这块牌坊艳羡不已,也琢磨着熬出这样一块牌坊的周太太一点小小的暗示,至于后来的事,顺理成章。

  湘眉被剥皮溺酒的那一天,王老太太没有出门,她病了,起不了床。她把仆人们都支开,一个人躺在床上拿枕头狠命地捂着自己的耳朵,她怕听到外面的人声鼎沸,怕听到那尖利的惨叫和不成人形的哭声——那声音来自于她的孩子,她只见过一面就送给别人的孩子,自己以一种最不负责的方式给了她生命,又以一种最惨绝人寰的方式剥夺了她的生命。那一刻,王老太太恨那块牌坊,自己为了争来这块冰冷的石牌搭上了自己的前半辈子,还要为了维系这块石牌让自己的后半辈子也在战战兢兢和机关算尽中度过,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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