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知道他会离开。所以，当他说他要到北京去和一个同学做项目时，我并没有太多的惊讶。

　　我说，我无数次地想象我们下一次的分离。我觉得应该在冬天，然后，我就天天地听着《大约在冬季》流泪。
　　他笑。
　　他离开的前一天，我们去游世博园。
　　他给我拍了好多照片。他说，再见面的时候，你可能就变了。
　　我说，变什么？

　　他说，或许变得更漂亮了。但，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我说，我不会变。
　　为了给我拍到百合塔的全景，他竟然单膝跪地。
　　那一刻，我哭了。一直想哭。终于哭了出来。
　　他搂着我的肩说，别哭，你已经长大了。
　　我请假去机场送他。
　　身边满是行色匆匆，提着行囊的人。

　　这场分别是无法阻止的。
　　我努力地保持着微笑问他，还回来吗？
　　他说，回来。
　　留他的话我说不出口，那首《大约在冬季》，我以为他会懂。从未想过要承诺，却那么希望他能透露出一点点信息，让我有个理由等待。
　　他马上就要登机了。我不知道能说什么。忽然有种预感，这次离别后他会从我的生命中消失。

　　在他走出去的一刹那，我拉住他的胳膊，我说，你害怕吗？
　　他笑意很浓地说，我很彷徨。
　　我说，你彷徨吗？
　　他缓缓地说，我——很害怕。
　　这是我们共同喜欢的一组台词。
　　他轻轻地拥了我一下说，好好的。快点找到你的白马王子。
　　他走了。我一个人在机场徘徊。

　　也许，下一刻，他会忽然走出来，说，我不走了。
　　他总是给我这样的惊喜。
　　我等着。
　　天色黑了。
　　手机响起，是他发来的短信：我已经降落了。

　　我走出了机场。蹲在地上大哭，他真的走了。他真的忍心离开我！
　　渡头杨柳青青，
　　枝枝叶叶离情。
　　此后锦书休寄，
　　画楼云雨无凭。


日期：2008-7-29　16:48:08

　　58
　　这个城市，第一次，让我觉得毫无意义。
　　我的家在哪里？我的温暖和归属在哪里？
　　没有他，工作变得没有意义。他已经不在电话那端运筹帷幄地等待着我的好消息了。
　　我把工作推给助理，自己陷在一种愁红惨绿、事事可可的情绪里不能自拔。
　　老板娘很快发现我的状态。女人，总是更能洞察细微。

　　她把我叫到办公室，说，最近有什事情吗？
　　我说，没有，二姐。
　　尽管她是副总裁，但员工们都习惯地叫他二姐。我也不知道二姐是从何说起，只是随着大家这么称呼。
　　她管理着财务部，但很少在公司出现。
　　我总是感觉她对我有敌意，这种敌意好象是从我上班那一天就有的。

　　我跟冯岩说过这件事，冯岩说，你要对她格外热情和尊重。
　　所以，每次见到她，我都表现得像见到亲姐姐一样高兴。她也总是像亲姐姐一样“关心”我。
　　二姐拉着我的手说，不对，你肯定有事。到底怎么了，跟我说说。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我看着她，脸上表现得无比感动，我说，二姐，真的没事。可能是好长时间没回家了，有点想家。
　　二姐噢了一声。并没说，那你回家看看吧。倒是很关心地问，有男朋友了吗？
　　我对她的话题转变之快有点不适应，愣了一下，摇摇头说，没有。

　　她说，这么大了也应该考虑一下自己的事情了。我帮你留意一下。
　　我笑笑，然后千恩万谢地离开了她的办公室。

日期：2008-7-29　17:17:23

　　59
　　冯岩已经离开一个多月。除了在机场的那个短讯，他再也没有给我消息。
　　我经常梦见他，然后哭着醒来。
　　倾诉也许可以排解痛苦，但我可以倾诉吗？
　　就这样隐忍着，有时候感觉心里的思念就要蔓延出来。
　　我从不知道自己是如此地脆弱。

　　那段昏天暗地的日子。只有回忆，只有眼泪。
　　老板还是每天一上班就把我叫到他办公室。大事小事地跟我布置两句。
　　一天，他问了跟老板娘一样的问题。
　　他说，最近气色不太好啊。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我说，可能想家了。

　　他说，要不要回去看看。
　　我说，不用。也快放假了。
　　他问，有男朋友吗？
　　我说，那个——没有。
　　还是不太习惯别人过问我的私人问题，尤其这个人是老板。
　　他说，噢。我还以为你失恋了。
　　我摇头，然后嘴角上扬，表示微笑。心里却涌起一阵难过的情绪。

　　老板微笑地看着我，眼神里有鼓励。
　　我有些感动，也为自己的状态内疚。这个经常把工程师们骂得灰头土脸的老板，也有他温情的一面。
　　我的心事在他那里也许早就一目了然。我还不自知。
　　我竟然允许自己消沉了这么长时间。不是不清醒，只是毫无办法。
　　但是人总要有办法管理自己。我一千次一万次地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人生的一个过程。过去了就好了。

　　他在北京，那里有他的爱人。那是一个不属于我的世界。不允许我出现的世界。
　　这种沉沦很可怕。就像陷入了茫茫大海，越挣扎越迷茫，直到完全没有力气。呼吸里都是悲伤。一句同样语气的话，一件同样款式和颜色衣服就会使我不受控制地想起冯岩，然后勾出许多往事，然后拼命地想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时间一点点过去。还是没有他的消息。我努力地恢复着。
　　肆意在心里的东西是无论如何都会消散的。
　　悲伤很满的时候，哭已经不能换来片刻的解脱和安宁。

　　不是所有的痛，都能哭到不痛。
　　但，哭会形成一种习惯。
　　我要振作起来。
　　我有一个盒子，里面装满了白色的花朵。有一段时间，我特别喜欢白颜色的东西。白色是最容易着色的颜色。心里的痛不能抑制的时候，我割破无名指的指尖。红色的液体流出来的那一瞬，忘了心里的痛，也忘了哭。仿佛有一刻的晴朗。红色，是能让人感觉温暖的颜色。刺眼的红色花朵，让人无比清醒，不再沉溺于悲伤。

日期：2008-7-31　19:02:31

　　60
　　不久后，二姐兑现了她的承诺。
　　是个老师。二姐对我说，人品很好，有上进心。家境也好，有个姐姐在省政府上班。
　　我不知道要怎么形容我们博弈的过程，是因为盛情难却还是因为威逼利诱。反正，我答应了。
　　我们在一个茶楼见面。
　　我，二姐，老师及他姐姐。
　　在茶楼门口二姐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皱着眉头：颜色太暗。说着把自己的绿色围巾套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穿黑色，不是为了神秘，只想表达暗淡和漠然。有时候，衣服就像一个套子，能把人藏起来。黑色的普通样式的衣服，从别人身边经过的时候，会像路人甲一样不留一点印象。钟爱黑色的人，是需要慢慢接近跟细细品味的。
　　任何光鲜的颜色，只是一刹那的惊艳。时间久了，不免觉得浅显。

　　这样的搭配，我的衣服和人都在衬托一条围巾。没有镜子，我看不到自己。眼不见心不烦。
　　相亲。
　　老师，我尊重但不喜欢的职业。
　　我以为老师都是可以夸夸其谈的，但他不是。他的姐姐和二姐倒是一直在夸夸其谈。二姐夸我，那个女人夸自己的弟弟，每说完一句对方都点头称是。
　　二姐说，我们这个女孩，百里挑一，工作能力强，性格娴淑。
　　老师的姐姐点头：对，看得出来。
　　老师的姐姐说，我弟弟连续五年在学校被评优秀教师，唉，就是负责任。

　　二姐点头：是，真好。
　　——
　　我笑容可掬，陪着点头。
　　老师很渴，一直喝茶，她们的谈话似乎没能入他的耳。
　　四人会悟结束，喝了六百八的茶。
　　接下来的流程是我和老师单独相处一下，增进了解，彼此打分。
　　老师送我回家。
　　他是一个不爱说话的人。我当时想，他可能对我不感兴趣吧。这一点上我们倒是能达成共识。

　　于是，大家就都默契地沉默着。
　　到了门口，我说到家了。
　　他说，早点休息——，还有，谢谢你。
　　我笑。不知所言。也不想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