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是挖苦我。我开始习惯。随口说，过段时间再说吧。
　　我以为他也是随口说说。她姐姐和姐夫的甜蜜一时影响了他，让他想到与我偕老。

　　但于兵是认真的。
　　他说，你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自己没信心？
　　我说，不是。
　　他说，等我买了房子，我们就结婚。我们在夏天结婚好不好？——明年你过生日那天，怎么样？
　　我惊讶地看着他，他一本正经的表情让我不安。同丨居丨？结婚？

　　此后的几天里我们一直围绕着我搬家的问题。
　　讨论、争执和冷战。

日期：2008-9-1　15:09:24

　　124
　　深秋的早晨，我瑟瑟地走在大街上。心想，也许明天，雪就来了。
　　于兵很固执。他说相爱就应该在一起。住在一起。相互照顾，结婚，共同生活。
　　我的理由在他面前总是微不足道。我说，我们还不了解，要再相处一段时间。他问我，你爱我吗？我无言以对。
　　分岔路。我抬起头，灰蒙蒙的天空被城市的高楼分割出一块多边形，像一个洞。窒息而诱惑。潮湿清冷的空气一层一层地包裹着我。看不到更远的地方。所以憧憬。选择哪条路都可以很安心地走下去。过去回不去未来不可知。不能两手空空地走下去。孤独是可耻的。

　　白云飞说，赌，有赢的机会。
　　他说的对。
　　电话响，我看着手机。心骤然地疼起来。
　　他说，周末好啊。
　　我一下子失去了语言的能力。只是笑着。仿佛他能看见我的表情。
　　他说，有空吗？我想找个人一起吃午饭。
　　路边，玩具店开始了新一天的生意。老板把铝合金门向上拉起，露出柜台里的玩偶。我看到一只白色的小熊。

　　我们在一家川菜馆见面。
　　他坐在我的面前。一年的时间，我们各自生活着。如烟的往事。那些给过彼此的眼神和疼痛。那些心酸的浪漫。
　　心紧紧地纠结着，随着呼吸疼痛。
　　不知道用什么表情，就一直微笑着。微笑，有时候是一种拒人千里的表情。
　　他说，你果然，漂亮了。

　　我笑。
　　他握着一根烟。低头。然后看我，说，是不是找到你的白马王子了？
　　我重重地点头：是。找到了。
　　他拿出打火机，烟有些皱。他放在手里揉搓着。然后扔掉。
　　我喝一口茶，眼泪溢上来。我说，去一下洗手间。

　　哭。止不住地哭。并不知道因为什么。我看着镜子，不再是一年前的那张脸。虽然还为他流着泪。
　　可是，我们已经不再相爱。
　　收拾好眼泪，继续笑着面对他。
　　他也微笑着。他说，可以看看你的白马王子吗？
　　我犹豫。端起茶杯。
　　他看着我：冷掉了。不要喝。——我只要远远地看一下。我才能，放心。

日期：2008-9-4　13:10:52

　　125
　　车窗外一路的风景。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我们之间竟无话可说。车子里一直放着那首歌《找个好人嫁了吧》。从疼痛听到麻木，然后是一种绝决的安心。车停下来，我看见他削瘦的脸在藏蓝色的棉布风衣里呈现出悲伤的轮廓。他说，我本来想，我以为我可以给你幸福——，你爱他吗？
　　我转过头看他，嘴角上扬。一个倾尽所有爱恋的微笑。我说，谢谢，你曾经这样想过，我很安慰。我爱他。
　　推开车门走下去，终于破碎了那个说不出口的愿望。
　　给于兵打电话，我说，我在售楼处对面，你能不能出来一下。

　　于兵从售楼处走了出来。他穿着销售员的工装，一身浅灰色的西服、白色衬衫和淡蓝色花纹的领带。我看着他由远及近。他过马路的时候一直望着我。他走的不是人行横道，车子都绕过他，有人对他按喇叭。由远及近，他走到我身边。
　　我看到了悠远的未来。平淡的生活，锁碎的幸福。充实的，安定的，不再大起大落地悲喜。不再因为一个人牵肠挂肚，痛彻心扉。不再彻夜流泪，辗转难眠。有温暖的怀抱，只属于我。我们会手牵着手走在人群里，共同感受属于人间的温度。我期望自己以及生活能有这样的改变。平凡的爱情。很俗的甜蜜。我只想要一种温暖的感觉。恶梦醒来的时候有肩膀。如此而已。我会好好爱他。

　　我说，于兵，我考虑好了，下周搬过去。
　　于兵惊讶地望着我，像得到宝贝一样地欣喜。那么纯粹的表情。他握上我的手说，太好了。你终于想通。我会好好照顾你。
　　我笑。飞蛾扑火般的心情。
　　冯岩坐在自己的白色广本里。在马路对面。
　　我转过身的时候，车已经开走了。

　　永远猜不透的命运的安排。我们曾经有过的交集的机会。
　　手机响，冯岩的短讯：你们会幸福吗。
　　我回过去：会。你终于可以放心了。
　　他发过来：很好。
　　我跑到角落里，最后一次为冯岩哭。泪从何来。这是不能让人看见的悲伤。

　　我们终于，可以不再相爱了。这是我们一开始的愿望，不再相爱，各自幸福。这样真好。很好。
　　我终于可以对自己承认，深深地爱过他，以第三个人的身份。
　　泪水不断涌出来。我看到我们的爱袅袅升华，已不属于人间。

日期：2008-9-5　13:13:52

　　126
　　我擦了眼泪，转身的时候撞上一个人。身体挺拔，带一副金丝边的眼镜，用了香水。
　　似曾相识的面孔。我说，对不起。他说，没关系。好听的有磁性的声音。这个人，我见过。
　　他说，主持人。不记得我了？
　　我忽然想起来，我说，你是小岛上的那个？

　　他惊讶地说，你记得我的？
　　我笑：你是第一个过来认识我的粉丝。因为你和你那些朋友的赞美，我公司里的人都为我自豪呢。
　　眼前这个人在小岛的篝火晚会后走过来向我敬酒。因为他长得跟冯岩有些像，我就记住了他。
　　这个意外的相遇让我的情绪从悲伤里逃脱出来。
　　他说，我看见你难过。——不是有意的，我过来找于兵签合同，刚到售楼处这边就看见于兵和你在一起。

　　我笑，有些尴尬：你是于兵的客户？
　　他说，噢，对啊。你看，我们还是蛮有缘的。我让你男朋友赚了不少佣金。
　　他认定于兵是我男朋友，那么刚才的一幕他看得很完整。我竟没留意到这个观众。我故作轻松地说，好眼光，这里的房子品质很好。
　　他点点头：是不错的。东北的房子很便宜。我看好这个盘子的位置，它的价格偏低，用来投资不会错的。
　　我笑：你买来投资的？很有实力啊，拿这么贵的房子投资。——你不是本地人？
　　他说：我的东北话说得很地道吧。我从上海来的。被公司派到这边工作。——我的名片。
　　他找出一张名片递给我。我接过来，尚伟迟，方略集团东北区运营总监。

　　我说，我没带名片。
　　他说，没关系，那么，可以写一张给我吗？
　　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小巧的蓝色记事本递给我。我在上面写了名字和电话。
　　他说，谢谢。我们公司那几个人很崇拜你的。有机会你要见见他们。

日期：2008-9-6　15:51:09

　　127
　　和尚伟迟告别。我顺着一条人行道往前走。每次走人行道，我都习惯把两只脚放在盲道上，顺着那窄窄的一条，笔直地走。一生里只走盲道也是幸福的，不用去看，去分辨，去决择。不用眼睁睁地看着分岔路。
　　未来让我惶恐。我恍惚地感觉自己走上了悬崖。既然这样，不如心聋目盲，除去思考也许会走得更稳些。
　　手机响。里面传来很好听的声音：我是尚伟迟。
　　前面在修路，我绕到马路上。有点吵，我大声说，你好。

　　尚伟迟说，我签完合同了。忽然想起要给你打个电话。如果我不打这个电话，我们可能就会失去联系。
　　我笑。
　　他说，我觉得不可思议。我们竟然还能遇上。为了这次奇遇，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帮忙？我说，能帮你什么忙？
　　尚伟迟说，我想给我那几个同事一个惊喜。——邀请你参加我们的聚会。

　　聚会？我有些犹豫。尚伟迟带给我一种特别的情绪。像瞬间绽放于心底的花朵，有无法呈现的旖丽和莫名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