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上的店铺里透出暗黄的灯光。一个卖冰果的小店正准备打烊。我和尚伟迟走过去，尚伟迟说，给我们两支冰果。老板接过钱，说，在冰柜里，你们自己拿吧。我要回去吃晚饭。尚伟迟打开冰柜在里面挑选冰果。我说，老板走了，他把这一柜子的冰果留给我们。
　　尚伟迟笑：老板可能觉得我们像好人。这个地方蛮奇怪的。夜不闭户。
　　我们拿了冰果沿着满是细沙的街道往前走。一个年青人在他的店铺前热气腾腾地烤着肉串。尚伟迟说，我们进去喝酒。

　　屋子很小，散发着羊肉的腥膻味。桌子油腻腻的，桌角布满黑色的油垢。我们用同样油腻腻的杯子喝酒。只有我和尚伟迟两个客人，两个需要麻丨醉丨自己，梦到爱情的人。
　　大瓶的奶酒。我说，不会醉吗？
　　尚伟迟说，会。喝醉了我们去沙漠。
　　清醒如果使人疼痛，不如宿醉。醉到忘记背叛，忘了伤口。尚伟迟说，老板，放点音乐。
　　烤羊肉串的小伙子打开VCD，把一张光盘放了进去。是些很老的流行歌曲。

　　酒里有淡淡的奶香味，喝下去的时候喉咙里热乎乎的。因为温暖，眼眶也不禁湿润。刘若英唱：看着她走向你，那幅画面多美丽，如果我会哭泣，也是因为欢喜。
　　我笑着问，可以哭吗？
　　尚伟迟看我：奶酒有这个作用？
　　我用手遮住脸，眼泪流了出来。

日期：2009-06-02　10:11:06

　　２０６
　　尚伟迟把一张面巾纸递给我。然后用余下两张折成一个十字，放在胸前，表情庄重如神父般：可以把你的头靠过来。
　　我被他的样子逗笑，却泪如雨下。
　　我们回到旅馆的时候，人们都睡了。院子里亮着两个暗黄的灯泡。我的头剧烈地疼痛，尚伟迟也喝得很多，但还算清醒。他扶着我。我说，我的屋子在哪里。
　　尚伟迟带我走过去。我说，晚安。

　　尚伟迟却没有松开我。我抬头看他，可能是喝得太多，他的眼神，竟让我不由自主地陷了进去。
　　尚伟迟握住我的手，我们沉默地站着。如果能有个怀抱，靠下去永远不用醒来——
　　可是，我们都是不相信爱情的人，无法相互安慰和取暖。我向外抽自己的手，尚伟迟也缓缓松开。
　　进了屋子，我倒在床上开始想于兵。从包里找出已经关了几天的手机，开机的时候同屋的人被吵醒，朝我这边看。我小声地道了歉，躲进被子把手机调成静音。短信一个一个进来。最后一个，于兵说，弱弱，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感冒了，很严重。药放在哪里了？
　　我找到导游，我说，我要回去。告诉我怎么坐车。

　　屋子里没有人。有些乱，有些陌生。我又回来了。这时才发现自己还没想好怎么面对。
　　我把包放在桌子上，于兵的话费清单赫然摆在旁边。我心里一惊，我忘了收吗？怎么会在这里。
　　床上有一张信纸，上面是于兵的笔迹：弱弱，对不起。我知道你很伤心，我也知道你很难再面对欺骗你的人。但我是爱你的。我对她更多的是同情，她跟我说她被以前的男朋友抛弃，然后就放纵自己，她还说有人要包养她，被她拒绝了。她虽然表面上很傲慢，其实很孤独，没有要好的朋友。我觉得她挺不容易，就时常给她一些安慰和鼓励。后来，她跟我说她喜欢我，我一时没办法拒绝。那段时间我也很痛苦，怕伤害你，你为我付出了那么多，我一想到你会受到伤害我就害怕得不行。所以，我告诉她，我很爱我的女朋友，我要和她结婚了。从那以后，我们再也没有联系。我不奢求你对我的原谅，但是希望你能冷静对待这件事情。我搬出去给你一段时间考虑。我会等你，等着和你走到底。你身体不好，别再生气也不要哭。要爱惜自己。请你再相信我一次，我爱你。我扪心自问，我爱的人是你。

　　我坐在地上痛哭。想原谅他，但心意已经变得很冷。
　　我恨李妍。如果爱他，为什么不早一点爱他。
　　于兵说他对李妍只是同情，可是，他对我呢？到底是爱还是责任，或者根本是因为内疚。因为我的全情投入，因为我付出的太多，因为我已经不能全身而退。所以，他要守着我。
　　同情和责任，哪一个离爱更近一些？
　　我们都需要好好想一想，去弄清楚。

日期：2009-06-02　10:12:32

　　２０７
　　再上班的时候我感觉吴锐郁郁的。黄小龙偷偷地跟我说，又出事了。他说，你没在的几天里我们被告上劳动仲裁了，公司赔付了将近十万块钱。原告就是那个拿了乙方的钱被开除的刘经理。
　　原来刘经理被开除后一直没找到工作。他应聘了几家单位，但都因为背景调查出了问题而没录用他。吴锐之前也跟我提起过有单位来做刘经理背景调查的事，她说她如实跟对方反映了情况，因为这是一个HR基本的职业道德。屡次碰壁的刘经理后来终于弄明白了自己找不到工作的原因，因此耿耿于怀，便在离职表上做起了文章，然后他去申请了劳动仲裁，说自己被无故辞退。

　　接到仲裁通知后，吴锐找到当时给刘经理送钱的乙方，但乙方怕证明这种事情给自己带来麻烦，一直推托着不肯作证。最后我们因为无法举证而败诉，劳动仲裁按刘经理的收入标准和工作年限，再加上各种赔偿和补偿，判公司赔付他九万七千元。
　　出了这样的事情，吴锐的处境更加艰难了。黄小龙作为老板的秘书，了解的情况自然多一些。我问他：老板想怎样处罚吴锐？
　　黄小龙说，应该不会辞退，出事以后上官和几个副总一直在为吴锐说话。
　　这时，上官打电话找我。他说，刘经理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吧。老板决定给吴锐警告处分，你写个通报吧。
　　这样的处分其实是很轻的。我对上官说，幸亏你帮了她，不然吴经理这回处境就难了。

　　上官笑：这么大的事，我一个人也不行啊。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那几个副总拉到老板那里帮她说情。这件事本来公司也有责任，如果当时老板没念及情分，依我的意思把刘经理送进去，也就没有了现在这等事情。看到了吧，你不告他，他就告你。就这么个社会。
　　我把通报写好了拿去给老板签字。他伏在老板台上，神情疲惫。也许是这次的事情让他受了伤害。他可能从未想到他一向信任有嘉的员工会背叛他。也从未想到他的宽容和情分换来的是以怨报德。
　　在任何时候，先付出的人，或是付出比较多的人，就会不自觉地处于弱势，然后备受伤害。
　　但是让老板伤心的事，还在继续发生着。

日期：2009-06-02　10:13:38

　　２０８
　　李妍再一次提出开掉小露，这一次她干脆不打报告，直接给吴锐打电话。她说，反正你们看着办吧，她不走我就走。
　　吴锐放下电话窝了一肚子的火，她说，李妍真让我开眼，这样的职业经理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她把公司和工作当什么？我真不明白老板为什么那么看重她。
　　黄小龙见怪不怪，安慰吴锐说：别生气。她不是冲你的。她那个人就那样，千万别用职业经理人的标准去看她。我发现这几天老板给开会的时候她状态就不好，汇报工作都说不明白，可能是最近失恋了吧，肯定是被男朋友甩了，受到打击了。
　　黄小龙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我坐在那里心里痛极了。

　　李妍的极端让老板彻底失望了，面对他自己培养起来的人，他却毫无办法。实际上，他对李妍的质疑由来已久。当初提出让小露做副经理的时候，他就想过渡掉李妍，可是李妍早已警觉，所以，在小露对她的威胁尚未形成气候之前，李妍先威胁了老板。她知道，这个时候老板是不会开掉她的，因为她把销售部的核心业务把握得牢牢的，一时没有人接得过去。

　　老板心里也清楚，如果因此辞退李妍，依她的性格，断不会平静地离开。那些重要的客户资源一经破坏，带给公司的损失远远要超过预算刘经理那屈屈十万。
　　在老板踌躇的时候，我已经明白了他的决定，便自告奋勇说，小露是我招来的，我去跟她谈吧。
　　老板点头：一定要处理好。
　　当初，我苦口婆心地把小露挖过来。几个月前，我让小露挺着。此时，我要跟小露进行离职面谈。虽然事先作了准备，但还是难以开口。
　　小露坐在我面前，表情警惕地问，是不是我有变动？
　　我省略了那些程序上的语言和冠冕堂皇的话。对她点了点头，说，是。小露，不然你换个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