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特意在素有盛名的少城餐廳預定了兩桌飯,規格均在五百塊錢上下,包括酒水。還別小瞧了這只是區區五百塊錢的宴席,在當時,改革開放之初,就算是天價的盛宴了,除了燕窩、熊掌、鮑翅等超高檔的物件,好玩意兒幾乎可以吃遍,因為,這是在物產豐富、價廉物美的天府之國。
到了吉日這天,正逢大禮拜,楊元朝便和一幫生活上的朋友一起到火車站接站,迎接他的發小兼新郎倌青海,以及新婚燕爾的新娘子劉小丫。
可多少有點兒讓他意外的是,他們接到的卻並不只是兩個新人,而是三個人,還多了一個身材高挑、穿米色休閒裝、戴一頂黑色花格貝雷帽、打扮得十分異域洋氣,皙白的瓜子臉上扣了一副幾乎佔據整個面孔三分之一還多的大號變色鏡的女青年。
楊元朝覺著,這個不屬於計畫內的漂亮女子挺眼熟兒,可一時半會兒卻又想不起來是誰,出於禮貌,沒敢莽撞地審查人家姓甚名誰、家住何方、到底是啥來頭?只聽青海樂呵呵地介紹,這是新娘子劉小丫的一閨中密友,解放軍301總醫院內科的大夫同事,結婚時的女儐相,也就沒太在意。畢竟,他不是沒見過漂亮女人,再者,今兒的主題也不是非要弄清這“第三者”的來龍去脈不可。
一幫人高高興興地乘坐楊元朝特意向處長老鄭臨時借來的中型麵包車,順利地抵達了目的地,此時,一幫同事们均已先期到達,並集體列隊,站在餐廳門口迎候他們。
出於謹慎的緣故,楊元朝訂了兩個互不干擾的包廂,因為,刨去北京來的客人不說,就是本地的這兩撥人之間,也並不熟悉,加上出身門第和職業不同,恐怕,即使說話,也難說到一塊堆去。再者,三個千里迢迢而來的北京人都是幹部子弟,言語之間,難免會有好高婺遠、大而話之的吹牛逼的時候,保不齊,會惹一干同事不待見,反倒糟踐了初衷和一番美意,整個得不償失。为此,他特别把一班同事安排在一起,而他和李小岚等则专门负责应酬北京来的客人。
不過,即便他慮事周到,想儘量把事做完美,可臨到正式上菜時,還是因記憶出了岔子,而出了小小的紕漏,當他見著服務生端著大盤小碟的美味佳堯,流水一般地送上席後,這才猛然醒悟,不應該有雞鴨和鴿子、鵪鶉等,因為,青海打小就從不吃這些帶翅膀會飛的物件。
“呦,我他媽忘了,”楊元朝一邊沖青海略表歉意地笑,一邊大驚小怪地沖服務生嚷嚷,口氣甚是興奮。“趕緊把桌上凡是帶翅膀會飛的物件撤了,乾脆,都統統送給界壁兒包廂的弟兄們享用,重新再給我們另加幾個菜,只要不是帶翅膀會飛的就行。趕緊啊——”
瞧他這份急赤白咧的樣子,在座的均不禁樂了,尤其是那個入座以後,仍不肯摘下貝雷帽和大號變色鏡的青年女子,居然毫無顧忌地吃吃笑出了聲。
楊元朝聽著,不覺心上一動,心話,這種笑聲似曾相識,絕對聽著過,急忙定睛去瞅那個漂亮而颯麗的青年女子,不料,人家姑娘似乎感應到了他的關注,把臉兒一埋,裝作低頭翻弄隨身攜帶的坤包,只把個烏油油夠蓬鬆亮麗的腦袋瓜子展示給他看。
楊元朝不禁納悶兒地揣測,媽的,真邪了,怎麽那笑的動靜這麽熟悉?可人卻又不對,那種夠熟悉的笑聲應該發自於早年間一個胖乎乎的丫頭,怎會是形體如此高挑曼妙之人呢?整個滿擰,對不上號。
見楊元朝對隨自己而來的人產生了疑慮,青海夫婦不禁意會地對視了一眼,仿佛在交流著甚麽,但二人均決定,還是儘量把秘密保守得時間長些,徹底些,想必,屆時一旦拆穿時,效果才會更好,更具有爆炸性和轟動效應。
青海一邊心中暗喜,一邊心情不賴地說:“哥們兒,還不如多上點兒小吃,四川小吃可是鼎鼎大名,享譽海內外,象甚麽‘夫妻肺片’、‘擔擔麵’、‘陳麻婆豆腐’、‘龍抄手’、‘鐘水餃’等。”
“那行,”楊元朝揮退疑慮,覺著,還是忙乎眼目前是正經,連忙沖正準備端著忌口菜出門的服務生吩咐。“就照我們哥們兒說的辦,各類小吃儘管上,所謂韓信用兵,多多益善。”
服務生趕緊恭敬地點頭哈腰應承,然後,顛顛地出門而去。
楊元朝顯然為哥們兒的新婚大喜夠高興,推波助瀾地說:“兄弟,恐怕你還不知道,咱現在吃飯的這一帶叫‘少城’,其來歷可是大有淵源。當年,清康熙時,清兵到西北打仗,得勝後,有兩個營的清兵來四川駐紮,具體位置就在咱腳根底下,此處只允許滿人住,漢人則不得入內,因此得名‘少城’。當然,那已是好多年以前的故事了。”
青海微微點頭,算是多少對哥們兒講解歷史掌故表示認可,然而其心思卻根本不在這上頭,不過敷衍罷了:“看來,你沒來多長時間,已經成了半拉子四川人了,夠不容易。”
“那是當然啦。”楊元朝牛烘烘、樂呵呵地接茬兒道。“哥們兒以後,恐怕就要以這天府之國為家了,又有啥不好呢?”
一幫本地朋友八成感覺受到怠慢,便都開始自顧自地先行鬧歡起來,相互插科打諢地玩笑,說些有關男女關係和婚姻戀愛方面的可樂段子,以便增加聚會的色彩和快樂的氣氛。
到了這會兒,那個戴大號變色鏡的女子仍表現出一份高高在上,仿佛置身于平民百姓之中,對誰都愛搭不理的傲氣勁頭,不免惹得楊元朝有些不滿,嗔怪地直咂摸嘴兒。
本來,對於這個一照面便表現出牛逼架勢的女孩,楊元朝很是看不上眼,可礙於眾人之前不好發作,只得勉強忍著,害怕壞了青海小倆口的好事。此外,還促使他不便發作的是,從打一開始,準確地說,是從青海在人流如織、鬧鬧哄哄的月臺上,給他介紹這個似曾相識、穿著打扮夠異域洋氣的青年女子時起,就覺著,自己肯定認識這主,不過是由於時間長了,一時記不起來是誰罷了。並且,瞧青海的架勢,從打一開始就一直在偷偷打量自己的反應,還總偷著樂,並不時跟新娘子劉小丫倆人形跡詭秘地交頭接耳,交流著啥。
出於本能和職業習慣,打破沙鍋問到底,弄清楚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第三者究竟何方人士,楊元朝便借著大傢伙都在嘻嘻哈哈地相互玩笑之際,小聲問青海:“嘿,哥們兒,這他媽姐們兒究竟是啥來路?居然不知天高地厚,敢在哥們兒跟前牛逼?也忒沒眼力見了,整個莫名其妙。”
青海一聽這話,禁不住哏哏樂起來,一邊樂,還一邊用眼瞄那個依舊像是仙鶴似的高揚著腦袋的女孩,可就是不說實話,洩露底細。
新娘子劉小丫雖與楊元朝幾乎不認識,夠陌生,但畢竟彼此早已神交了,因為,二人的父輩之間有一份戰爭年代的老感情,早先在家時,沒少聽家大人念叨過,因此,此時也是一副偷著樂的架勢,仿佛隱藏有多大秘密似的,就等著瞧準時機,合適的時候揭底兒了。
楊元朝本來腦子夠好使,又瞧這個女孩實在夠面熟,於是,便一邊應酬著眾位哥們兒,一邊絞盡腦汁地回想,到底在哪、甚麽時候,曾見過此人?直到他借著東道主的好客,虛情假意地再次握住那個刻意在掩飾和隱藏自己真面目的女孩的手時,那女孩故意挑逗和提醒似的在他的手掌心裏撓了一下,方才恍然大悟地大叫起來:“英子,不會是你吧?”
這一聲有些失態的呼喚可了不得,立馬便把旁邊人的注意力全吸引過來,一齊吃驚地望著楊元朝,因為,楊元朝平時給人的印象從來都是胸有成竹,外帶沉穩老練,怎會這般失態?當然,只有仨兒北京人在樂,而且,還都是得償所願地大笑不止。
這時,一直喬裝打扮的女孩才露出廬山真面目,摘下貝雷帽,拿下大號變色鏡,把一張極漂亮的臉蛋兒展現在人們眼前。
“我操,真他媽是你呀!”楊元朝由於過份激動,連聲音都有些哽咽了,也一時忘情地沒鬆開人家的纖纖玉手,反而更緊地攥住。“你他媽的原先不是一胖丫嗎?甚麽時候變苗條了?整個一大變活人!”
被叫作“英子”的女孩也夠激情澎湃,美麗的眼睛裏早已充滿淚水,可說話的口氣卻充滿怨艾:“裝甚麽裝你?少來這一套!從我們下車到現在,一小時都快過去了,你才認出來,還假模假式地裝呢?恐怕,早把我給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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