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你妈!国明哥当你大哥是看的起你。”小混混在边上咋呼。
“卵毛长齐没有?”草包大黄国明七八岁,看黄国明几个就还是小比崽子。
小混混一巴掌抽过去,还没挨到草包的脸,被草包一把抓住手臂,一下反拧在板车上,吃了满嘴煤灰。草包往后一扯一摔,小混混在地上滚出几圈。
“老子割人脚筋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尿和泥,几个生蛋子就几巴要当我老大。”草包拖着板车走了,从背后看,还是有点瘸。
草包回去脱剩个短裤头,拎个铁皮桶,走到巷口井里吊上一桶水,哗一声从头淋下,一身腱子肉上下窜动,还是三月天气,片刻身上蒸腾起白气。洗完澡换上干净衣服的草包是去给大小矮上坟,他早就想去,只是刚出狱的时候不知道大小矮埋哪。
大小矮一左一右躺在两个坟包里,坟上荒草杂树,墓碑上刻着大小矮俩兄弟的大名。草包抚摩着斑驳龟裂的碑石,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山里回荡着草包的号啕大哭。
“兄弟,我来看你们了。你说你们怎么那么傻吊,我拉泡屎的功夫,你们把人杀了。我喊你们跟去帮忙,是我要杀人,不是你们。现在好了,你们躺里头清净了吧,把我给撇下了。活着的时候你们总说:‘没事你就跟我扯淡吧,哪天把我扯死了。’现在我还在和你们扯淡,你们牛比就爬出来给我一拳。我们住的那条街还是那么破,小时候经常去玩的祠堂已经塌了,草一寸寸地长。街坊说我们住的那片要拆迁了,我不想搬,搬了你们找不到我,找不着回家。还记得李小芳吧,以前我们经常偷看她洗澡的,你们说她奶子那么小,以后嫁不出去。人家现在嫁了个有钱人,家里彩电冰箱缝纫机,出出进进都坐铃木,你们有什么脾气。信江河现在没以前干净了,要是现在你们还活着,我一定再把你们踹下去,看你们扑腾着水说:‘操你妈!’我早说过,学学游泳没坏处,至少我不用把你们踹下去再跳下去救起来。原来经常被你们打的二癞子,现在发了,盖了四层的洋楼,每天开辆皇冠开进开出的,光头油光锃亮的,你们看见的话肯定想上去拍一巴掌。傻人有傻福,你们服气吧?你们娘老子,现在也是我的娘老子了,我家的那俩个老的,已经过去了,在下边要是撞上,替我照看着点,就说我对不起他们,下辈子我到他们家做牛做马,做鸡做鸭。你俩放心,咱爸咱妈不会受半点委屈,我吃肉就不会让他们喝汤,我替你们帮他俩送终。你俩瞧瞧,坟上长这么多草,我替你们都拔了,不然明年坟就平了。放心吧,花我给你们留着,你们还没娶媳妇,要找也得找个漂亮的,咱不凑活。不要怕花钱,一会烧两麻袋给你俩,不过也要省着点花……”
草包在坟上絮絮叨叨,鼻涕眼泪流了满脸,边说边拔着坟上的野草杂树,一双手都是血。
草包拖了几个月板车后开了间店,做蜂窝煤卖,他用的煤好,烧出来的火苗蓝幽幽的。店里生意不错,大小矮父母也在张罗着给找房媳妇,草包觉得日子有了盼头。直到一群刚出来混的生瓜蛋子上门闹事,草包野性复苏,凶悍剽勇的混混本色暴露无遗。狼始终是吃食物肉动物,就算暂时吃草,骨子里却还是有着对血的渴望。
日期:2007-8-18 14:58:52
那天和平日没什么两样,草包和好煤,开动机器压煤。五六辆板车装满走后,草包坐在门口抽烟、看马路上的女人。草包想娶媳妇了,他长这么大还没和女人办过事。就在年根吧,再攒两钱,把房子收拾下,讨个老婆,不用太漂亮,胸大屁股肥就行,生个儿子,这辈子就这么过了。草包正浮想联翩,一伙小青年吊着膀子晃进店里,是一群城乡接合部刚进城混的小流氓。
“兄弟们没饭吃了,你摆一桌吧。”这些十七八岁的生蛋子,目空一切,好几个胳膊不能打弯,带着铁器。他们不认识草包,草包盯着他们想了一会:“行!不过你们吃完放串鞭炮。”十年前的老江湖有这样的规矩,如果是收了人家钱礼,放串鞭炮当是回礼。几个愣头青不知道放串鞭炮什么意思,以为这煤店老板脑子有点问题,先胡乱答应下来。一帮人领着草包进了家大馆子,那时候已经有包厢,小流氓们也不客气,拣了个最大的包厢坐下,鸡鸭鱼肉点了满桌。草包闷头吃喝,额头沁出汗珠,这样的大块朵颐,已经是十几年前的记忆。
“鞭炮买了吗?”草包看一帮小流氓剔牙抽烟,吃的差不多了,草包问的很认真。
“买你妈比鞭炮!你家里死人了就帮你买。”一帮人哄笑,可很快他们就后悔没买。
“哦,那各位大哥坐会,我再去买几条烟,一会一人带条走。”没人看见草包眼里凶光闪过。
草包再次出现在包厢门口的时候,双刀在手,门砰一声关上。两把剁骨刀砍劈剁拉,包厢里断指乱飞,一帮小流氓鬼哭狼嚎。饭馆老板报案,草包进了看守所。黄国明后来很后悔没有看出草包的实力,如果他托点人,可以把草包从看守所里捞出来,可他没有看得那么长远。
捞草包的是冷军,冷军和草包没什么交往。听机械厂一帮人聊起草包的事,冷军觉得草包不该是这样的结果,他伸手拉了草包一把。这世上的事很难说,有时候你看着是在帮别人,不经意撒下的种子在别处却开出了花。冷军找到指头残缺的几个小流氓,一人丢了两千块钱,撂下一句话:“这事就这么算了。”
草包是和余建国、十三刀同一天出狱的。余建国扛了所有的事情,判了一年劳改,扣去在看守所的大半年,剩下的刑期也就几个月。领导做个顺水人情,没送余建国去农场,直接给放了,就是隔三差五要回看守所点个卯。
秋天的天空辽阔高远,草包、余建国、十三刀走出高墙的感觉,就像鱼入大海,兽归深山。张杰、骆子建迎上去,余建国一把抓住他们的手,有点激动。“军哥呐?”余建国问。张杰转头朝马路对面努努嘴。冷军站在一辆租来的小面边上,披件将校呢大衣,露出的衬衣雪白耀眼,头发剃得很短,是光头刚长成的那种自然型。风卷起衣角,冷军英姿勃勃。
几人坐上小面,草包站在车边有点犹疑,他出来混的时候冷军几个还小,草包不明白冷军为什么要帮他。
“上车吧。” 冷军走过去递根烟。
“为什么帮我?”
“你是条汉子,好人总该有好报。”
“我不一定会报答你。”
“你想多了。”冷军拍拍草包的肩,把他推上车:“先去吃饭,回头你想干什么还干什么去。”
号子里出来洗澡、理发、换新衣服、吃饭,都是标准程序。草包换上白衬衣、三节头皮鞋,夹克,文身在衣领处若隐若现,目光直视过来,充满侵略。张杰瞟一眼和刚才反差巨大的草包,依稀看出草包当年快意江湖的风采。换衣服的时候草包抽了三根烟,他想清楚了,换上这身衣服,他就告别了卖蜂窝煤的自己,他将再次踏入江湖。
酒桌上余建国提起件事,或者说是对自己黑社会生涯的规划。
“军哥,我在号子里认识个煤矿老板,很有钱,在里头被人修理得够呛,我罩了他。他说要和咱们一起开矿,不要咱们出钱,赚到多少五五分帐。”八十年代末,百姓经济意识开始苏醒,小煤矿遍地开花,煤老板之间经常因为争夺矿脉大打出手。看守所里的煤老板就是看中余建国手毒心黑,想和他联手。
“有这么好的事?”张杰原来一直小打小闹,偷包割袋,现在身份不同了,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和小贼一起干。眼看着多少鼻涕虫,个个发了大财,张杰百爪挠心。
冷军抿口酒没有搭话,他出来混从没想过以此发财,也没想过以后会怎么样。郊县煤矿的事是趟浑水,已经打死打伤数人,他不想为了钱让兄弟们去流血。
“军哥,你说出来混是为个啥,别人我不知道,我余建国就是希望以后风风光光。这事我想清楚了,十三刀跟我去干。”
“我懒散惯了,也不是做生意的料,你们下去了自己小心点。”冷军说。张杰看冷军一眼,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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