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的急诊室外，我和吴昌陪伴着哭成泪人的叶清容焦急等待着甘鹏的诊断结果。叶清容哽咽着讲述了事情发展的经过。一个典型的北美留学生悲喜剧。叶清容买了辆车，Mazda 323，甘鹏自告奋勇充当了教官。也许是被我和前代车神们的精神感召，也许是对叶清容的暗恋让他神力加身，在叶清容天不怕地不怕地撺掇下，两个人第一天就上街了，我是说开车上街。所有第一天就开车上街的人只要出事，一定是在左转。在米德奥挪威，一定是在事故多发地带vine街和27街的左转。接下来的事情，我不用想已经知道，唯一存疑的大概就是直行撞上他们的是小轿车，吉普车，SUV，卡车，垃圾车，大货车还是军用装甲车（米德奥挪威有一个美国军事基地），以碰撞严重程度为序，依次为擦伤，轻伤，重伤，弥留，死亡，粉身碎骨，穿越。

　　“都不是！”叶清容抹了抹眼泪，哑着嗓子说，“是摩托车。”
　　“阿？”我和吴昌一阵哑然。
　　“那摩托可厉害了，把我车都撞烂了，奔驰牌的摩托！”叶清容睁大了眼睛，满脸都是仓皇。
　　“对方没事儿吧？”我第一个反应过来，这么强烈的碰撞，要是出了人命，叶清容就要惹上大麻烦了。
　　“人没事儿。有事儿我也有保险啊，我就是担心甘鹏，他坐在副驾驶，被撞昏过去了。”叶清容啜泣着说。
　　“这么严重！”我和吴昌吃惊地叫道。
　　“你是单保吧？”吴昌关心地问道。

　　“不怕，我爸妈有的是钱，只要甘鹏没事儿，花多少钱都是小事。”叶清容焦急地垫着脚朝着急诊室看去。
　　“你别太着急，甘鹏不会有事，这种碰撞出不了人命，伤也重不了，无论什么事儿，有我们帮你一起扛着，你别担心。”我温言道。
　　“谢谢你，文熙。”叶清容仰头看了看我。我忽然想起来，自从那天和她“分手”，这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并交谈，竟然是在这样一个极端的情况。
　　“你已经有驾车许可证了？”我问她。
　　“嗯，刚考到的。本来想找你教我，但是……我……”叶清容幽怨地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
　　“那天，我吼了你，是我不对。一直想找你道歉，你都不给我机会，你还生气吗？”我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问道。

　　“你……反正你承认是你不对就要补偿啊。”叶清容抬起头来不依不饶地说。
　　“好，好。”我连忙点点头。
　　叶清容忽然开心地笑了起来，仿佛一个小女孩终于等到了她期盼已久的生日礼物。这种笑容，让我感到不妙。幸好她并没有纠缠我很久就再次陷入了对甘鹏的担忧之中。
　　为甘鹏实施急救的医生终于拉开帘子走了出来，开口问道：“甘鹏的家属在吗？”
　　我们立刻围了上去。

　　“他头上受了轻微的擦伤，至于昏迷是因为晕血的缘故，我建议留院观察一天，看看是否有脑震荡。”医生微笑着说。
　　“噢，好的好的。”叶清容连连点头，用手轻抚胸口，如释重负。
　　我和吴昌紧绷的心弦也松了下来。
　　“想不到他人高马大的，居然晕血，白让我紧张这么久。”叶清容长出一口气，不满地说。
　　“你不是怪他吧？要不是你胆大妄为，他也不会出这事儿啊！”我顿时有些不平起来。
　　“他要是阻止我不就没事儿了。他偏要逞英雄，我是新手什么都不懂，总不能都怪我吧？”叶清容争辩道。

　　“唉，反正，开车要慢慢来，先练停车场吧你。”我叹息着说。
　　“嗯，我看甘鹏有一段时间不能教我了。”叶清容可怜巴巴地看着我，轻轻摇晃着玲珑的身躯。
　　有一段时间不能教车！？我只能祈祷上天甘鹏不要象马力一样患上开车恐惧症。现在想想，当年学车的我的确是个混蛋啊。
　　“你别让别人也捐给你了，我教你吧。”我郁闷地说。
　　“哎哟，别介，不情不愿的，我找别人也行。”叶清容抿着嘴唇，将头转向别处。

　　“好吧。你其实可以花钱去学，这儿有学车的地方，不贵。”我就坡下驴。
　　“讨厌，文熙，我就跟你客气一下，你真就不管我了？我偏要你教，明明是你欠我的。”叶清容顿时绷不住了，气急败坏地说。
　　我叹了口气，点头答应，心里一阵感慨，这一阵子，没有她的胡搅蛮缠，似乎生活少了很多乐趣。也许这一阵子，我的生活乐趣已经跟着夏晓莹全部消失了。

日期：2010-05-26　10:52:39

　　第二十章 第二次告别
　　甘鹏从车祸中浴火重生，重拾人生是几周后的事情了。虽然在他有着丰富的车祸历史，但是这一次是他第一次见血。鲜血的出现让车祸对他的冲击力呈几何级数的增长。这一次车祸在他的人生中起到了里程碑的作用。他再也不敢坐在副驾驶这个高危席位，而且开车也变得谨慎多了。叶清容从此不敢在他面前穿红色的衣服，害怕勾起他车祸见血的回忆。

　　叶清容重新回到我的生活圈子并没有带给我预料中的生活情趣。不知道为什么，在学车的时候她非常喜欢聊起夏晓莹。她的开车风格，她的招牌动作，她开车时的衣着，她开车时喜欢说的话，做的事。她甚至考虑学习抽烟，只为了像夏晓莹一样可以一边开车一边吐着烟圈。这些话题并不让我感到好受。她已经离开了我，连同我和她相关的一大块人生。她这样不断重复地提醒我失去的东西，就仿佛在已经开裂的伤口上撒盐，只会让我更加痛楚。但是我不责怪她。夏晓莹也许受过情伤，也许无力再爱，但是她对于自由，对于人生有着自己的理解。她的风格独特迷人，无论对于男人还是对于女人都有着同样的魅力。叶清容把她当成偶像，是理所当然的事，即使是我也没有权利指责。

　　仿佛过了整整一个世纪，叶清容的车技终于达到了我勉强可以忍受的标准。她自豪地大声宣布，远征奥玛哈，检验车技。开着已经修理一新的马自达，她将吴昌和甘鹏从学校接出来，加上我，四个人一起踏上远征。
　　这是六人帮星罗四散之后，我们残留的四个帮众第一次聚会。甘鹏和吴昌出乎意料地感到兴奋。甘鹏还特意买了很多零食，准备在路上大快朵颐。这两个家伙显然还不知道自己这趟旅程隐伏的凶险。我不想告诉他们，就让这些凶险自己浮出水面，说不定会让他们感到惊喜。而我自己，对于这趟旅途有着莫名的期待，但是期待些什么，我自己也搞不清楚。

　　在高速公路上，叶清容一如既往地开始谈论夏晓莹开高速的风范，谈她如何提速超车，如何躲避丨警丨察，如何无比潇洒地一边点烟一边换档，一如熟极而流的琴师。显然甘鹏和吴昌并不知道夏晓莹是如此狂放的司机，不禁纷纷后怕自己差点坐上她的车。叶清容的话让我忍不住回忆起和夏晓莹驾车在小高速上狂飙的经历，想起她那凄迷的目光，似笑非笑的面容，随风飘舞的长发，反射着夜华的肌肤，还有她混合香烟味道的气息。我忽然发现，我和她之间的回忆，少得可怜，在呼吸之间，就可以说完。那么也许不需要多少时间的洗刷，她在我脑海中就会退化为一片模糊不清的影子，到时候，我对她的爱是否也会因为无从附着而烟消云散？

　　这种令人伤感的思绪左右着我，让我感到生无可恋。叶清容的话在我的耳边渐渐变成毫无意义的呢喃，我靠着座椅，半闭上眼睛，在半梦半醒之间徘徊。
　　不知过了多久，叶清容的声音忽然在我耳边响起：“这路怎么回事？”我睁开眼，发现前方亮起一片金光灿烂的灯火，远方的路口有无数车辆犹如大草原上横飙的野牛群迎面扑来。我挠了挠眼皮，冷静地开口道：“清容，往前开一点，看到左边那个路口了吗？拐进去。”
　　“哦！”叶清容有条不紊地打起了左转灯，优雅地转动着方向盘。
　　“阿——！”后排的甘鹏和吴昌异口同声地惨叫了起来，一边叫一边敲打着我们座椅的后背，“这是逆行，逆行啊，姐姐你开哪儿来了！”
　　“阿！”叶清容被他们吓得慌了手脚，车子一阵打摆，幸好她已经成功将车转进了路口，我按住她的肩膀，让她稳住心绪，并将车开向一处小型停车场。在她的马自达身后，数不清的车辆高声鸣笛从路口愤怒地呼啸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