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甚至说服自己:中头奖的希望虽然如许渺茫,但还是比买股票强多了。买彩票只是花一些小钱——如果不是完全丧失理智,你总不会为彩票倾出所有,此其一。其次,虽然中不了头奖,小奖项你还是偶尔会中一些,抵减了你的部分成本。其三,因为投资额不大,不存在什么严重的亏损,不会让你动不动有那种股市暴跌时的绝望心情。此外,高调一点说来,你虽然没中什么奖,却为社会福利添了砖加了瓦,这在你的功德簿上,终究会记下一笔的罢……可股市呢?那是一个黑洞,是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而你不过是一个盲目、贪婪又信息闭塞的小散——你想从虎口里抢夺食物?
——你因此理解了常乐那“隐秘的快乐”。
是的,我理解常乐那一种“隐秘的快乐”,但也仅此而已。对于她偶尔投注,我不反对,但也决不附和追随。常乐的彩票投注,其实暗含了一种精神依靠——她要借这样一种赌博行为,赋予自己一种信念,支撑着自己坚韧地活着。这使我隐隐地感到羞耻和难堪:我是一家之主,我为什么没能赋予她以信念和支撑……
“想想,中了500万……多幸福啊!”常乐说。她眯着眼睛,果真是极幸福的表情。
我无言以对。我们不再感到幸福,不知道为什么。自觉只有当年在乡下做少年时,有过大段大段幸福的时光。那是深秋或者初冬,晚稻早收割完了,红薯也入了地窖。柴禾砍回来了,一捆捆地挤靠在屋檐下,持久地散发出清香。夜晚我总是偎在火塘边,听祖父又讲起那遥远的往昔……
我把自己孩提时期的幸福叙述给镜子听。她睁着大的黑眼睛,痴痴地想象着。我不知道镜子是否感到幸福——想亲口问她,却始终没有勇气。我也很想预知未来:镜子长大成年后,当回忆起孩提时光,会感到幸福吗?
会的,我相信。(会的,我祈祷。)
那么当然了,我也祈祷常乐好运——因为那会给她带来幸福。
日期:2008-11-30 14:58:23
XX
我的3250#手机问题不断,先是反应迟钝,拨个电话号码,往往要给你吞吃掉两三个数字(像一个爱短斤少两的合作社售货员);发条短信要一两分钟,距离近一点的,走路可能还先到。将机子格式化了一下,情况有所好转,但慢慢地又恢复了原样。更恼火的是,经常有长时间没信号的现象,有时甚至连“中国移动”四个字都不见了。
这个情况,令老何的来电迟到了整整一个星期。
“伍汉,你牛啊,这个电话我打了整整一个星期!……”老何说。
老何是做屋面防水的,实力很强,算是K公司的老客户了。K公司市内项目的防水工程,十之八九是他做的。当年我做项目会计,给他办理工程款拨付时的诚实廉正,令他念念不忘,常跟我说:“老弟,你真的和他们不同呵!”老何至今念着我的好,令人感喟。他来电话,是想请我去镇江帮他打理财务。他现在做大了,开始总包土建了,刚刚在镇江接下一个大项目。他说至少要三四年。
我犹豫着,不说去,也不说不去。一方面,我是希望借这个态度,让他给出比较高的价码;其次,我也的确犹豫——我一把年纪了,不想再背井离乡远赴异地。此外,我还有一点隐秘的不悦:这辈子,我就只能给人家打工了?你老何为什么就不问问我:现在在哪里发财?干工程还是干商业?
“呃,这个……待遇的话呢,我们两兄弟好说,是不是?”然后说,“要不我说个数:4500往上,怎么样?你考虑一下。”
4500,当然不能说很高,但显然也不算低。老何经商多年,何等精明,不会拎不清这些。开出的价码能让对方犹豫不决,这本身就是综合能力强的体现了。他要是开个三千多,显然我不会理睬;要是开得太高了,他自己又不合算——因为不能你一个人独高,其他人马的待遇也要相应调整。常乐站在我旁边,手指比划出一个6,并且压着嗓子说:“你就跟他明说,至少六千,至少六千。”我看了她一眼,感觉到某种可以理解的庸俗。
“呃,待遇嘛,总是可以谈的……关键我还得征求家人的意见,毕竟要去那么远呵。”
“是的是的,我理解。”
“何总那这样吧,我先跟我老婆商量一下,回头再给你电话?”
“行,那我等你电话。”
挂断电话,我摇了摇头,胸中有点苦涩。我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沮丧,有的只是空落,真的,心里空空落落的,“像被贼偷了一般”。妈的,这都过的什么日子,整天为三千啊五千地计较,烦不烦……能不能不说这些,让一切顺其自然,困来即眠、饥来即食?
不能。其实我也做不到。
常乐问我:“他怎么说?”
“他说4500往上。”
“4500往上?还不就是4500!”又说,“你怎么不和他明说呢?”
“明说?明说你个头!他认为你只值4500,而你却要6000,那有用吗?有意义吗?”
“谈不拢就拉倒呗,但起码要让他知道……”
我闭了嘴,不想再和她争论。常乐有点开狮子口是事实,但更主要的,还是我自己不大想往外跑。我已经像吉普赛人一样,在外漂泊流转多年。我心底里并且有一个愿望,待金融风暴退去,房地产行业全面复苏之后,要把店子开起来。我可以做镀锌管,做挤塑板,或者不锈钢……
这样想着,便想到了秦之麟。不知他去职以后都在忙些什么?拿过手机想给他打电话时,却发现那狗日的机子又罢工了,一点信号也没有。
我怒从心起,狠狠地将那破玩意扔进了垃圾桶。由于用力过大,垃圾桶醉鬼似地旋转了几圈,最终斜倒在地上,垃圾淌了一地。
常乐看了我一眼,说:“朝手机发什么火?你这样摔它,它就变好了?再说,就算手机不要了,卡还是要的嘛。”
我也感到了自己的失态,乃解嘲道:“说得是呵!倒洗脚水居然把孩子一起倒掉了……”
说罢便弯下腰,收拾满地垃圾。常乐看着我的狼狈相,想笑而又终于没笑出来。我取出卡来,装在更早买的那个6100#里,感觉挺好。我说:“那破机子,我早就想扔了。你看这个,小巧轻便的,强多了。”一边讨好地看着常乐。
她咬着唇,终于露出一丝浅笑。我知道,我没有按她的意思跟老何讨价还价,让她心里不痛快。常乐不了解行情,或许也并不了解我。我调整了一下心态,骄傲地说:
“咳!不就两个钱吗,在哪里不能挣?犯得着离乡背井、妻离子散吗?”
常乐嘴巴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
我正要去电老何进行婉拒,手机响了,是樊军……
日期:2008-12-1 23:01:05
XX
樊军是谭矮子的亲戚,给他当出纳。
男人取个女人名字,会影响他的性取向。我一个高中男同学,就因为取了个女里女气的“刘月月”,硬是扭扭捏捏、胆小怯懦,连声音都怪异,听着就起鸡皮疙瘩——十足的女子性格。这也难怪,长期被人以呼唤女性的那种口吻唤着,心理上会不自觉地发生一种异变,并进而影响到生理——据说严重者甚至可能影响到性机能,比如不能勃起。反过来,女人取个男名,同样如此,譬如樊军(我第一次看到这名字便想到樊侩)。樊军一介女流,却取这么个冷冰冰硬邦邦的名字。费解之余,我意识到当今时兴反串。凡柔弱女子,名字反而要起得狰狞坚硬,如“厉”、“志”、“国”、“兵”、“锋”甚至“剑”、“军”等,想来与过去乡下给小孩取“叫花子”、“花子”、“狗子”一类的贱号,有类似的考虑。可是樊军太像男人了,一招一式,一腔一调,无不粗犷豪放,叫人禁不住替她的婚姻生活捏一把汗……
“伍哥,来了几个税务局的,说要查帐!”樊军说。
“税务局的?无非是要税吧,你就让他睡啰,哈哈。”
“去你的!跟你说真的呢!”
“你现在在哪——你在办公室打电话?”
“我下来了,下来买烟和槟榔……”
看来谭矮子偷漏税款的事,被人捅出去了。谭矮子采购的所有电线电缆桥架及五金水暖等材料,都是没有发票的,价格也相对低些。现在让税务局查账无异于送死,得想个办法应付才是。以前在K公司我就接待过税务同志,知道他们在捍卫国家利益时立场的坚定性:查到一张假发票罚款一万!谭矮子当然没有假发票——他压根没有发票。
“你没跟他们说你是出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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