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湘,别这么说。我的感情,你都知道的。你可以说我自私——我不是不承认这一点;可是你知道,感情的事,不是那么简单……”
“所以,你从不承诺什么,甚至从不肯定也不否定什么,对吧?”白皙的面庞上,突然流露出一丝苦笑,“伍汉,我是不是很傻?”
“吃点东西吧阿湘,菜要凉了。”
她不吃。其实我也没有了食欲。OK房里咿咿呀呀地传出蹩脚的粤语歌声,“谁与我终生依恋、谁给我真心不变?只要我一息尚存,我忘不了你。”倒像是阿湘特意安排的背景音乐。只是“我忘不了你”,感觉就好象“我饶不了你”,叫人不由心慌。
我移目山下。市区高高低低、排山倒海的楼房,早已万家灯火。夜幕下的大桥只剩下两排等距的路灯。河面上有几艘灯火辉煌的客轮,无声地往下游驶去。山下的公路上依然车水马龙,沙沙的车声在林间回荡。记得上次来的时候,也就在这个位置,我像食蚁兽般张开双臂,揽着她凭栏远眺。那时候天气晴和,天幕上有星星点缀。一时冲动,我提出在山上旅馆过夜。可是阿湘脸红了,说下次好吗下次……
可没想到,已没有下次了。
“阿湘,对不起……”
这当然是句废话,毫无意义。可是,舍此而外,我又能说什么呢?所有的语言,似乎都无足道,亦无须道。我大口地喝着啤酒,以应对心虚。
“你也不用内疚,伍汉。”
这样说着,阿湘忽然哭了,泪水涟涟。服务员不识时务地走过来添茶,被我挥手打发走了。过了好一会,阿湘总算平静下来。
“你也不用内疚,伍汉。”她说,“在感情上,没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我现在也看透了,请让我慢慢走开……”
“我没有资格让你走开,我只是无力留住你罢了——”
阿湘电话响了,还是顺子那首dear friend,让我心里疼了一下。她从包里翻出手机,一边接听,一边走开了。我点燃香烟,感到不曾有过的疲倦。
“是他。”阿湘接完电话回来,坦然地说。过了一会,又补充说,“刚认识的。”
“是吗?那家伙真幸运。”我酸溜溜的。
夜很深了,山上风也大了起来,我们得走了。经过旅馆门口时——不知是不是我多心——阿湘好象有意停了一下。但这时候,我已经万念俱灰、别无所求了。我拽着她的手,疯也似地朝停车场跑去。
把送她到楼下。我以为会碰到一个站在那儿痴痴守候的青年,然而没有。阿湘下车时,忽然问道:“伍汉,你爱过我吗?”
我正琢磨着她的话,手机响了,是常乐。阿湘说:“好了,算你回答过了——你走吧。”说完便款款地走进楼道。
常乐居然还没睡——令人怀疑隔墙有耳……
日期:2008-12-4 8:32:49
XX
我这人没有什么大的理想,总是随随便便,活得像一个影子,或者一声叹息。
这或许正是我做什么事都不太成功的原因。反观身边那些成功人士,不论上班的、干工程的还是做生意的,大都有着详实的职业规划。有的人把它刻在心里,时时反刍;也有人甚至是白纸黑字的挂在案头,时时加以警醒和自我鞭策。就连当年一心幻想着当妇科医生的阿民,如今都改邪归正了,正正经经地在日记里列起了一二三,清清楚楚,毫不含糊。
按常乐的说法,我甚至有点消极。这一点我也不得不承认——就像前文说的,我这人凡事但图简单、不费或少费心力:更愿意做出纳而不是会计,更愿意当科员而不是科长,更愿意进平常随意的小餐馆吃饭而不是星级酒店,更愿意写点短章随笔而不是恢弘巨制(常乐因此断定我成不了作家)……
其实我也有过理想。小时候,我幻想当一名电影放映员(放电影好玩,而且总是处在群众中心)。学生时代,我又想当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有个自己独居的小房子,有一把藤椅,桌子上有台灯——夜晚可以和单身女教师在灯下谈谈恋爱……
记得高中一次体育课上,我和欧阳秋跑到澡堂后面的空地上小便。欧阳秋指着我们刚画下的“地图”,煞有介事地说:
“伍汉,你以后肯定当老师,因为你尿的是一本书的形状。”
这当然是无稽之谈,但听说以后会当老师,我心里还是高兴的。
“那你呢?”
“我嘛,是要发大财的——你看我画的是一个铜板,嘿嘿。”
我终究没能当老师,他却真的发大财了。这小子对自己的预见竟然那么准确!早知如此,我也学着他尿成一个铜板好了。然而我却尿的一本书——这是不是表明,我的命运,冥冥之中已被欧阳秋当年那谶语般的玩笑所限定?
不久前我和他提起这事,他憨厚地笑着,但是说:
“有这样的事么?我怎么不记得?”
“你天天忙着数钱,怎么会记得。”我说,“他奶奶的,搞得你现在穿皮鞋,我却只能穿草鞋。”
“穿草鞋环保,呵呵。”
玩笑是这样开着,但我从不嫉妒他,也不嫉妒谭矮子或其他有钱人。这世上有钱人太多了,哪能一个个去嫉妒?我岳老子有句口头禅,“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我很欣赏这个态度。毕竟,比尔盖茨只有一个,李嘉诚只有一个呵。何况自己能力有限:投资玩不过巴菲特,农业搞不赢袁隆平,篮球更不是姚明的对手。好在我虽然是无产阶级,真正忍饥挨饿、揭不开锅的日子并没有过。
“你这些,说白了都是借口。”欧阳秋说,“你知道吗,嫉妒是一种动力。你没有这种动力,死水一潭,怎么能掀起惊涛骇浪?”
“借口?”
“这么说吧,留给我们的时间只有十年了——十年内还不发展起来,一切都晚了。伍汉你想想,到了五六十岁,就是揣着几百万,你又能怎么样?吃,不过一餐两碗;穿,只是几尺布的蔽体之需。女人?那时候恐怕你也力不从心啰,哈哈!……”
对女色的欲念令他两眼放光,似乎要抢在力不从心之前,尽可能地多做一些什么。我的脑中,立即想象出他和谭矮子交换搭档时的幻影。两人可谓各有千秋:一个腆着个孕妇般的大肚子,一个运动着那一米五几的身材(想想和女人那个时,怎么够用呵),滑稽到家了。欧阳秋临时撇下发展经济的话题,说:
“还是做女人好哇!一个再平凡的女人,身上都有可取之处。”
“那是!要不怎么被称为天使呢?”
“你说,她们会不会也用同样的眼光看待我们?”
“但愿吧,哈哈。”
我应付着,可是实在没有谈论女人的心情。欧阳秋那一番说辞,戳到了我的痛处。再过几年40,然后50、60……一路飞奔而去,不会给你留一点思索的余地。父母渐渐老迈了,我得扶持他们;镜子过几年就升初中了,功课更紧,我得督促着。又希望常乐身体平安,不复疾病灾患。事情是这样的:喝茶的时候,你尽管把人生看得无比虚无,把人间看做一间暂居旅店,把自己比作一缕烟尘,在空气里消散甚至消失;可到了吃饭的时候,你又立即恢复成凡体俗胎,从云层中跌落下来,七窍流血。这时你才遽然发现,生活即是一个乱石堆,而你必须从中走出一条路。不,不是说非得戴一顶“理想”这样的大帽子,你需要的,只是认真地活着,该干吗干吗——人家早就付诸行动了,而你并不比人家高明。
你突然觉着欧阳秋的实在了。
你突然觉着阿民的明智了。
你突然觉着常乐的苦心了。
——你在何处?
日期:2008-12-5 9:09:40
XX
小倩这丫头,居然记得给我来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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