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随我到宿舍看了看,摇摇头也没说什么,就让我到账房支钱。我抓药煎药照顾病人耽误了干活,老板脸上跟挂了霜似的。老乡的病越来越糟,我想把他送回山东老家,可老板不同意,说:“你们连车都上不去,把他留在这儿治病已经不错了”。
日期:2010-04-30 14:25:51
我一边干活一边照料他,总希望他能早些好起来,可不想病越来越重,最后连药都灌不进去了。这天来了个日本医生,看完摇摇头,没有要钱就走了。
不多时,来了三个穿白大褂的人,进到屋里用被窝一卷,就外抬,我得到消息,跑出来就和他们扯故,老板过来说,他得的是传染病伤寒,要抬走烧掉。我知道这病没救,就央求老板,给买一口棺材吧,老板答应下来。
棺材买来,人已经凉了。我跟在车后,一路为他叫魂,来到乱坟岗,把薄板棺材劈开,架火烧了。我不知怎么向他家人交待,总希望能收到他同乡来信,让他把话传回家里。
后来,我在俄国连那金矿淘金时找到了他,他叫张士训,他参加的是孙富元的步兵团,受伤被俘,被高尔察克白匪军,吊死在铁路线的电杆上。
哈尔滨织祙分厂比烟台的还大,因为正值一战,所有物品都成了军需品,定货很多。我没命地加班干活,只为了能补上窟窿,一天只睡5.6个小时,老板的脸色好看多了。
分厂有女工,哈尔滨女人大脚的多,很爽朗,大声地说笑,而日本女人则不善言谈,只知埋头干活。她们都是日本拓荒团成员,属于最下层的日本人,每年要向军方交很多粮食,和中国的农民差不多,一年辛苦到头也挣不下多少,只好冬天出来做活,不管我们说什么,她们都嘿依嘿依。
朝鲜女工则不同,那时朝鲜已成为日本附属国,她们是“亡国奴”,只要出来做活,够自己化销就成,这两个国家本来就小,男人们不是当兵,就是出来做工做生意,很少在家。
我是师傅,带徒弟不分男女,一个朝鲜姑娘白净小脸,她先笑后说话,一笑眼就眯成缝,因为语言不通,我就连比划带说,我越比划她越笑,旁边的中国女人就嗤嗤地笑我,我不好意思,说也不对不说也不对,只是很想和她亲近。
我哪发小对我挤眉弄眼,他说怕我找个外国媳妇,回到家乡会惹人们说闲话。后来,我真的找了一个洋媳妇(俄国犹太人)她很贤慧大方,俄国内战结束后,我们在莫斯科成婚。
(到俄国的山东人,有些就找了洋媳妇回家,受到当地人的围观指点,他们就举家迁到新疆,成为俄罗斯民族成员。)
日期:2010-04-30 14:27:26
到年底支薪水哪天,账房让我到老板哪里,我一听就知道没好果子吃,果真是里算外算,我反到欠老板钱了,一气之下,拽上发小就打铺盖准备回家,可连路费都凑不够。我就想起招工棚给的十块大洋,我想,无论如何要让他回去,这儿不能呆了,又冷又挣不上钱,日本人白俄和当地的匪霸都欺负中国人,说不定那天就要出事。
可这样走又不甘心,就找老板去理论,老板想不到我要辞职,因为我技术好,干活很卖力,老板就答应给我点补助,来年就加薪,总算争回一口气,可我还是不想干下去了,领着发小来到街头,转来转去舍不得化钱,买了两个大“咧巴”(面包)和“卜留克”(咸菜头),然后来到招工报名处。
我在门口踌躇很久,想来今年就没给家里挣多少钱,这一去白俄,三年五载是回不了家了,没法尽孝心,心里很酸楚,发小也想跟我到俄国,我眼一瞪,他含着眼泪不说话。
我不知说什么好,他看看我,我看看他,这时,从大棚里出来个人,嘻笑着往里拉我俩,我心一横进到里面,登记上领到十块大洋,出门交给王凯华,重重说一句:"别把钱丢了",扭头回到大棚。
沙俄太缺劳力了,只要登记上就给钱给吃喝,一切手续全在大棚里办,进去就不让出来,我座在哪儿闭上眼睛,想来我的命就值十块大洋,从15岁出来做活,到如今一无是处,没攒下钱也没娶上媳妇,还落个家里掂记,这一去白俄生死未卜,穷人命苦怎么折腾也是穷命,胡思乱想了一气,心一横爱咋咋地。
看那边人们围成个圈,凑过去一看是在耍纸牌。座庄的人,眼珠乱转,牙总是咬着,到输赢关头,耳根都抽搐,旁边有人吆五喝六,一个个眼睛瞪的大大,大冬天有人还出汗。
(座庄的是安徽人,叫霍世雄,是任辅臣团的营长,在攻占托博尔河铁路大桥战斗中,全营阵亡。)
中国人到哪儿都有赌局,天塌地陷都不管,常言十赌九诈,我不稀罕这骗钱的玩意,就起身走走转转。
日期:2010-05-02 14:43:34
这是一大间木制板房,两排大通炕,靰鞡草上面辅着破旧地毯,两人一床军用毛毯,不少人在睡觉,地上大铁盆架着胳膊粗的松木,火焰直冲顶棚,棚顶有腿粗的烟筒吸烟。
我走到门外看,也和威海劳工营一样,10多间大木屋被铁丝网围着,地上的雪都被踩平了,看来,这么冷的天还要出操和进行体能训练。
只见从栅栏门进来五六个人,都穿着中间系扣的棉衣,走路动作都一样,脸上冷嗖嗖的有煞气,像匪又不像匪,他们登记时我凑近,听口音是山东南边淮河一带人,我心想,山东天津都有招募处,何苦大老远跑到东北来应招,他们登记完把大洋交给一个人,四下散开睡觉去了。
快到中午时,又来了八个人,领头的盘着又黑又粗的辫子,大大咧咧地登记完,把钱揣怀里,就凑进赌局圈。不一会有人用车推来两大筐白馍和一桶菜和开水,车上有几大垛搪瓷圆底的碗,人们纷纷过来抢碗吃饭。
吃完午饭正眯着,就听得外面有哨声响,中国丨警丨察就大声吆喝着出操,中午太阳足也暖和些,我们排成队列,一个外国小老头,戴着高高的帽子,吹哨子指挥走步。
我从来没参加过队列训练,像逛街走着,我们后面全是新来的,都没有练过队操,这么多人乱腾腾地走,一会踩了鞋,一会撞到别人身上,小老头过来,哇啦哇啦地就用马鞭抽,抽在背上,隔着棉衣还生痛。
有人告诉我们两边看齐了走,一会我们就会听哨声走队列了,走了一大气就跑,开始慢后来快,滑倒一个摔一片,跑的慢的就挨抽,滑倒不起来的也抽,累的我们呼呼真喘白气,有的大口大口的吐痰,这一跑也觉得胸口畅快多了。
这天来了几个剃头匠,人们议价纷纷,都说要出国了,要发大衣了。我挤到前面排队把头剃光,好好地洗了洗脸,洗出一盆黑水,大棚里架着明火,烟熏火燎的几天也不洗个脸。
中国丨警丨察拿着花名册开始点名,核对姓名籍贯年龄。第三天又点名,核实了就发给打有号码的铜条和一张布制的牌,上面是用汉字和俄文写的姓名籍贯,都填写好营连排班。
劳工也按军队编制,都让把布牌缝在衣服的左胸前。第二又来了个照像的,正面是把铜条放在下巴照一张,侧面照一张,说是给办理护照,然后让把铜条弯成箍套在手腕上,中午吃的面包。
日期:2010-05-02 14:44:58
下午50个人排成一队去洗澡,洗头洗脸洗屁股全在大池子里,洗完后每人发一件俄式衬衫和睡裤(秋裤),出去时,我们的棉袄棉裤全用药水蒸过,又用高温烘干,为的是消灭虱子,那时天冷都穿着衣服睡觉,虱子很多,痒的不行,就脱下在火上边烤边抖,穿上衣服排队打预防针。
一个很漂亮的俄罗斯女护士给注射,我们都是头一次近距离看洋女人。她黄头发戴口罩,眼睛是蓝色的,眼睫毛很长,有的人直勾勾地看她,她顶友善,也不生气,推完针笑笑说,好了,又进一间屋子,有个俄国大夫用听诊器听几下胸部,就挥挥手,里间是个大夫检查生*器,看是否有花柳病。
中国人得花柳病的少,日本人多,尤其是日本军人,他们乱嫖乱宿,互相传染,具说差点拖垮关东军,后来日本军方发明了避丨孕丨套才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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