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林的诅咒》
第12节

作者: 一剑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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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刚这场经历,似乎使李霜菊一下子长大了许多,而且心头仍在砰砰然的她,此时仍沉浸在毛主席思想当中,于是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个任务,并迅速地寻来一支竹竿,让老庙祝几个人站成横排,随即一声令下,像赶羊一样,押着他们向卫营的方向走去,还不时狠狠地敲打他们几下。这时,人群中走出了卫营的刘江河、田可贵和耗子,他们与革委会的头目点头哈腰地说了几句什么,便神色酸酸又不失得意地紧跟在了李霜菊的后面。

  由于行进速度太慢,傍晚时分,这支“工”字形的队伍才到达卫营。
  可能是有人远远地看到了这阵势并进行了传播的缘故,此时的卫营静得出奇,场院上和村落中不见一个人影,甚至连狗都不见一只。

日期:2010-09-04 22:36:42

  18
  进了村,李霜菊让老庙祝几个各回各家、好好反省自己、随时准备听候传唤,然后她冷峻地说:“我去给张一凡传达下这次革命的精神,让他与他爸爸决裂、彻底地改造自己!”说完,径直向张云昭家走去。
  刘江河、田可贵和耗子,几人交换了下眼色,将信将疑,但又无可奈何。
  从李霜菊一路上的表现来看,她的革命热情确实高涨,对老庙祝几人一点都不留情面,现在她去张家,即便暗地随着偷听,恐怕也抓不到什么把柄。况且,如果偷听,一旦被发现,自己还惹祸上身。所以这几个“流氓无产者”商量了一下,目前来看,以他们的实力,还革不动今天被打倒的这些人,那么当务之急,应该去革生产队长的命。

  打倒生产队长崔大军,是有充分的理由和相当的好处的,对此,耗子眨巴着他那双耗子一样的眼睛,做了详细的分析。
  耗子的大名叫贾军号,因为长相、做派和名字都与耗子近似,所以落了这个绰号。他四十多岁,比刘江河、田可贵大很多,在这“三人帮”里暂居老大。他所以要学人家“造反”、所以要打倒生产队长,一是性格猥琐、自幼就有整人的爱好,一是因为他与生产队长结有宿怨。
  说起耗子与崔大军结仇的事,还有一个笑话广为流传。那年,生产队会计得了重病,将不久于人世,耗子大喜。因为他也认识几个字,又是出身贫农,还与崔大军关系不错,并且以前崔大军在喝着他的酒时就答应过让他做未来的会计。所以他认为自己的官运来了,于是深入临近村镇,四处招摇,还为狐朋狗友许下了很多诺言。然而生产队的任命出来时,他才彻底傻眼,会计不是他,而是地主出身的文千顷。但他敢怒不敢言,就去麒山镇蹭别人的酒浇愁。酒桌上,有人奚落他不学无术,他不服,抛出了他写的最得意的一副对联,上联是:远看城墙好像锯锯齿,下联是:近看城墙好像齿锯锯。吟罢,将大杯白酒一饮而尽,叹生不逢时、命运不济。在座的有个老头,为人乐观诙谐,在镇上负责掏大粪工作,听完这副对联,捶胸顿足,大呼可惜啊可惜。耗子感动不已,以为遇到了知音,忙给老头斟酒。老头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说:“不用客气,确实可惜。我可惜的是,你这一肚子大粪,我掏不出来。”于是满座人全笑翻了。

  这笑话很快在麒山镇及所属的大小村落流传开去,从此耗子见人更加抬不起头,因为“文采”好坏倒在其次,主要是全镇人民都知道了他关于会计的那档子事。如今,文丨革丨来了,他终于有了翻身的机会,焉能不报那一箭之仇?
  如果帮助归纳一下,耗子说的打倒生产队长的可行性理由,主要有以下几点:首先,崔大军虽然是贫农出身,可他作风不好,与村中一些妇女有染;其次,卫营虽小,却是生产大队(即现在的行政村),队长也算是“当权派”了 ,既然“造反有理”,那就打倒他娘的;再次(其实这才是最重要的一点),一旦打倒了生产队长,也就意味着夺权成功,到了那时,就可以在村子里横晃,想打倒谁就打倒谁。

  刘江河与田可贵对耗子的分析非常认可,几个人商定后,开始分头到一些有志于“造反”的人家串联。然而,就在分头出发之际,一向“杀猪不眨眼,打人专打脸”的刘江河突然犹豫了:“老崔这人,是有毛病,可是……”
  田可贵听他这样说,也迟疑起来。
  耗子见状顿时急了:“哎我说你俩咋回事?事到临头想不干了?你们忘了?当年他咋对待你们来地!”说完,大口地喘起了粗气。
  两人听耗子这样一说,不禁回想起了过去。
  刘江河想到了1957年,那年他十八岁,因为爸爸体弱多病,自己又是独苗,村里没有同宗的亲戚,二十几岁的崔大军刚当上生产队长,觉得他可欺,一有最累最脏的活,几乎都派给他,有几次差点把他累得吐血。

  田可贵也想到了1957年,那年他二十二岁,家境贫寒的他,好不容易处上了个对象,正千方百计地想要留住,结果被崔大军一把夺走,不费吹灰之力,并在以后的数年中,几乎每年都为崔大军生下个孩子,尽管生的都是女儿。
  “是啊,妈的,这就去联络!”两人斩钉截铁地说。
  于是,卫营一些人家的门被敲开了,一场村内的造反运动,偷偷地拉开了帷幕。

日期:2010-09-04 22:37:46

  卫营那些没有被敲(或敲开)门的人家里,大都是压抑的气息,他们中一些敏锐的人叹息,“影不治卫,卫不出营”这古训果然不假啊,然后因古训的准确产生了纠结。
  卫营凭借着毒蛇而没遭涂炭,这是“影不治卫”。而“卫不离营”呢,过去的佟青山是个例子;魏子豪的父母出去了,做了国民党,就算如今没死,但殃及了子孙,也是个例子;李霜菊父亲出去了,虽是烈士,但早早丧命,这还是个例子;本以为张云昭抗日期间常年在远方活动,能活到现在,是个例外,可如今,听说他竟被拉到县里批判,到底还是应了古训。

  然而人们又想,这古训是封建糟粕啊,这封建糟粕如今依然准确,那么,是毛主席发动的文化***错了?不会的不会的!想到这里,人们即刻在心里抽自己的嘴巴:胡说,胡说!毛主席怎么会错呢?!
  古训没错,毛主席没错,那是什么错了呢?鬼才知道。
  在闭门不出的人家里,王月玲没有那些纠结,她有的只是单纯的忧伤,但没人知道她忧伤的是什么。她想:“如果李霜菊现在来就好了,可以向她打听一下。”也不知她要打听的是什么。
  然而此时,怎么可能见到李霜菊呢?
  李霜菊走进张云昭的家后,张一凡随即将屋门紧闭。置身在这个无比亲切的环境中,她才从真实的剧中彻底醒来,再也无法支撑,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

  张一凡忙给她倒了一大杯凉开水,然后端来饭菜,李霜菊一顿风卷残云之后,慢慢恢复过来,对张一凡说了今天的经历。
  当知道父亲在县里应该没事,张一凡悬着的心略为放下了一些,并且他知道,这个时候,纵然有千般惦念和苦痛,也不能去看父亲,因为那样反倒会害了父亲。当他知道了李霜菊今天的表现,不禁大为吃惊,因为在新中国长大的他看来,“英雄侠义”这四个字,除了父亲配用,其余的只是在书上看到,而现在,这四个字就在面前,并且还是位女中豪杰。

  李霜菊一阵苦笑,问:“一凡,你是不是觉得我有些过分?我也觉得我有些过分……”
  张一凡连忙摇头,眼中闪起了泪光,说:“不过分、不过分,怎么是过分呢?不仅不过分,还是一般人做不到的……”
  李霜菊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再说什么。
  每次到张家,她都想多留一会儿,但这次是万万不行的,这会引起非议乃至不测。并且,今天她对张一凡的感觉有些异样,在刚刚进门瘫软之后,她是那么渴望张一凡的怀抱。被男人拥抱,是她从未经历过的,更是她平时羞于去想的。可就在这种渴望迸发之际,她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了张一凡小时候的样子,确切地说,当时她眼前的张一凡就是小时候的样子,而她自己呢,却仍是现在的样子。这种奇怪的感觉,倒让她觉得该是张一凡投入她的怀抱才对,于是,她的渴望在生发之际便归于寂灭。当然,这种微妙的感觉,只是火石电光、几闪而已,很快就被她的狼吞虎咽所淹没了。

  现在,随着她慢慢地起身,冷峻又爬上了她的脸,她感到自己已经重新坚强起来了,而且张一凡这里,既不容留恋,似乎也无从留恋,所以她果断地选择了离开。
  听着李霜菊在大门口时、故意大声地教导自己改造,然后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张一凡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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